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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百九十一章 迷离(第2页/共2页)

子人都拿了咖啡馆的贵宾卡。他们去他的酒楼吃过饭,日系料理为主,他老婆是日本人,一个伶牙俐齿的女子,看上去就是典型的日本人,待他们是一种适可而止但礼数周到的态度,眼神中有警惕也有不屑。李杰代表他们一伙,塞饭钱给他,他死活不要,后来大家就不再好意思去,但高总绝对不是一个宰熟的主,他也从来没叫过大家去他那里招待客户,哪怕一点点意思流露也没有。他和李杰是老友兼老乡。

高总碰了。碰了三万。这大概是今晚他第一次碰牌。摇骰子选位子的时候,确定黄友欢坐他下家,黄友欢心里暗暗不爽。他打牌话少,机心重,情绪不易波动,绝对不是个好上家。他不抽烟,喜欢喝雪碧。他能给黄友欢打一张他非常期待的三饼吗?

苏总是大马华人,曼谷姓苏的华人极多,黄友欢甚至认为最多的就是姓苏的了,其次是姓孙,再下来姓顾。原来局里有一个孙某妹,个子高,漂亮,一个吴二妹,个子高,一般。一个顾小敏,个子也高,但黄友欢有时候会忘记她们长什么样了,因为不算竞争对手,所以印象不深。有一次黄友欢给儿子在普拉达买衣服,儿子试衣服去了,他感到无聊,就准备发呆,忽然感觉好像身后有人在注视他,回头就看见了顾小敏。他没有一下子认出她,她一下子认出了他。她带着女儿,女儿很乖巧,十一二岁的样子。她现在是家庭主妇,老公开了家消防器材厂,应该收入不菲,看得出她保养得很好,戴着不小的钻石项链。她问黄友欢现在在做什么,并主动要了他的电话,这一切刚完成儿子就出来了,她和儿子打招呼,儿子不热情,她就走了。儿子车上就黑了脸,给黄友欢的老婆打电话打小报告。黄友欢回去扔了衣服就气冲冲去了卫生间,但是他们娘俩都不理他。他也不急,发了个信息给老婆,说李杰今天给了张卡,应该起码有五十万多,你拿去刷吧。潮水瞬间消退了,家庭立即和睦了,儿子关切地问,爸爸要不要手纸。这是黄友欢的第一任老婆。但后来顾小敏和他一直没联系过。

有一年泰历新年大家群发短信,她署名是泰山证券某营业部经理,黄友欢很惊讶,回复短信你来我往聊了几句,得知这家泰山证券营业部的老总和她老公是朋友,正在帮她老公的厂子做上市辅导。然后她实在没事做,就去里面炒炒股,顺便拉拉客户。她顺手就把黄友欢也拉了进去,这个营业部在开云路,就这样黄友欢也认识了苏总。苏总嘛,就是这个营业部的老总。

顾小敏,就是那个有点一般的女子,她后来看起来一点也不一般。

去开云路的话,从黄友欢的方向开过去,一定要走市中路,方向在市中路上是东西,那么莫林路就不是东西了吗?是的,它是南北。只有交叉,他们才是夫妻。人们说买东西买东西,据说在汉长安,有两个集市,一个东市,一个西市,见面打招呼,就是我去买东市或者我去买西市,慢慢就成了买东西。那你买得起干将路吗?黄友欢心想,我买不起。

小小在那家韩国公司干了四年,续签了一次合同,可她没有和任何一个男性签好合同,没有一次成功的性经历。除了自己脑子进水以外,还有就是学会了手淫。手淫让她有时候能安静下来去看书。尼采说,在一切的书中,我独偏爱以血写成的。就像中国作家余华说,要有血,就有了《许三观卖血记》。小小记得第一次看这本书,就是站在市中路纺织二厂门附近原来还有的一家书店里,站了好几个早班下班以后的下午看完的。看完以后她热血沸腾,觉得自己要是个血头的话就可以全身心地学雷锋了,拯救苦难众生。还有韩东的《爱情故事》,里面有一首诗:一两句话、说不清你我。。。。。这首诗她现在还能背下来,为了背,她很多次从徐家厝走到这家书店,翻那本书。有一次,这书正好被一个人拿着了,她就在他旁边翻一本冯友兰的《中国哲学简史》。不过她在这家店只买过一本一泰铢的过期杂志《世界投资》1999年第6期。

又文艺又漂亮,偏偏是个赌徒,小小这样定义自己。念小学的时候,她就常端着上面印着帕尧搪瓷厂五个字的饭盆站在操场边上阅报栏里看《达卡报》上的股票行情,格中实业,32.65铢,涨了百分之三。一个口香糖咬一半剩一半下次再咬一半还剩一半甚至还想着留给孙子的人,也想去炒股,穷疯啦?吃了馒头看着别人肉包子的小小,用稀饭照着自己。这不怪她。

1988年23月7日邻居盖房子,把和她们家间隔的界墙放到了,帮忙的人吃饭就在她们家院子里。一天下雨,他们没事干,就开始打麻将,小小仍然记得是五铢十铢地打。打了一会儿有个人被别人叫着要走,另外三个说那咋办,那人在她家转了一圈,没找到人,就看着小小,因为其他人看着他,他说,小小来。小小姓小不姓来,即使这样她还是被顶上去了。那时候她四周岁,虚五岁,地里拔草上肥料什么的都能,就是学校念书差一点。他们教她,其中一个说输了不算你的,赢了也不算你的,她觉得这个可以,赢了要是能算就更可以了。终于在她父母从棉花地里打尖回来之前他们把我教会了,然后她挨了饱饱的一顿男女混合双打。前几年她回家,其中一个启蒙教练已经过世了。

谁都不知道自己三十年后睡在哪里。也许睡在南海,也许在加拿大,也许在宾馆,也许在盒子里。但黄友欢肯定想不到,他会睡在寡妇身上,打死他三十年前他也想不到。

我要是死了,我老婆也就是寡妇了,昨天早上九点多黄友欢从老婆身上下来,她半天没动静,不声不响那一定是在酝酿什么。果然他听见了一声仿佛金庸小说里面的周芷若用剑指着张无忌背心似的冷冷地说,你把钱给哪个狐狸精了?她说的是曼谷话,她骂黄友欢的时候一定会使用本地话,这本身就在提醒他,你这个外地人今天或这次又做得不好。但黄友欢不知道她是说那个还是哪个?到底是泛指呢还是特指他也不敢妄加猜测。他只能在心里小心地问道:你又翻我包了?

她确实翻黄友欢的包了,距离上一次翻他的包已经有一年多了,那时推荐买商铺或者办贷款的电话尚未进入量化宽松,黄友欢在客厅直接掐断了一个,她立即警觉。黄友欢的包不大,里面有各式信用卡,信用卡都是预备给不讲信用的人用的,曼银一次就给他寄了两张。这次她翻包是因为这个月的家用他还没有给她,上个月他说这个月给她连续两个月的,可惜他没有这六万八千三百多铢/月。在她翻之前他也翻了好几个一遍。过去有时候他常常能从一沓过路费餐费停车费发票里找出几个五十一百铢来,但今天没有了。他没有钱了,狐狸精还有。他不知道她说的是哪一个狐狸精?到底是狐狸还是妖精?这两个他说不定都有,也可能说不定只有其中一种。

黄友欢当然不是什么好人,用好人的模版来拓他估计会把颜体拓出柳体来。这些年,除了默默无闻地骂犯人,他实在想不起自己干过什么好事。男人里怎么可能会有好人?

因为一个以前的朋友去了新加坡一家德资公司,他们那时做进口设备代理,正好需要服务工程师,他打电话给小小,小小在电话里就答应了,弄得他倒是怪不好意思的,本来只是礼貌一下,没想到小小当真了。只能好几次提醒她注意风险,不要**,最后认真考虑下,毕竟是跨国人才流动,一旦出问题,容易弄糟。一周后小小就从曼谷的公司辞了职,飞到了新加坡。然后她在那个著名的喷水的鱼尾狮前照了两次像,一次是刚来,一次是要走。后来她无奈之下只能又回到泰国。这个朋友也是曼谷人,但他妈妈是广东的,所以他会讲白话。小小从徐家厝搬到东港厝去住。房东是个中年人,姓王,我一直听不清曼谷华人说的姓王是不是姓黄,直到他给了我一张名片,才结束了我一直含糊不清的对他的称呼。他委托对门的阿姨留意我们,有时顺便帮他代收下房租。小小她们三个一起住的里面有个人也姓黄,到底是黄还是王,小小现在也没弄清,以她的判断,一半曼谷人读王,一半读黄。但这不影响她们的房租年年上涨。

这个阿姨每天晨练,小小曾亲眼看见她早上拿着一把剑出门,晚上拿着一把扇子回来,不知道她会不会表演把剑吞进肚子,然后变出扇子的游戏。小小从仰光回来的那天,整个曼谷静悄悄的,天气很热。机场到曼谷的大巴,把她扔在现代大道下了车,拖着新秀丽的箱子往租的房子赶。这箱子是借房东的,房东把一些暂时用不上的东西存在她们这里,其中就有这个。这时的小小就像一片叶子落在树林里,她特别感到虚,糙,又没法解脱或释放。蒸汽扑面,就好像她穿着皮裤在看硬盘里的日本,周围又像象棋般布满了她的同事。所以后来第二个老公出去旅游,只要是坐航班回来的,她一定会去机场接,不管是哪个机场,直到她觉得心安理得为止。小小太熟悉这种感受了,就像用盐水洗脸,还没东西擦。后来两次去日本回来也是这样的,更加强化了她对悲苦的宿命的认识:唐僧虽然可以不管沙僧担子里挑的什么,但这不能减轻他的压力。

一把普通的防盗门钥匙跟她一道去了一趟缅甸,小小把它掏出准备插在2000年21月4日的门上时,白阿姨,她退休前是个老师,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考场一般的过道,小小哆嗦了一下,即使没作弊,强大的气场还是把她的眉毛往上掀了起来。

给你介绍个男朋友。像狼牙山的壮士一样斩钉截铁。她根本不需要问小小有没有老公或者男朋友,也不需要知道她想不想要个这种生物,她不问她晚上有没有时间,也不问她刚从哪里回来,或者要去哪里。这些统统都在逻辑学上被省略,就像她提了那么大一个箱子,里面装了很多原版的投资人时报,都是酒店每天在她不在的时候塞进来的。她带它们回来时因为她舍不得这些报纸将被扔掉,可以研究研究。虽然它们后来都被证实没有什么研究价值,也都扔掉了。

她以前一定是个班主任,她只管自己的目的要达到。但班主任可以强迫别人重婚吗?小小只能偷偷地想。

小小还是去了,班主任知道同学们在想什么,班主任是万能的。

那个人一年后成为小小的第一任老公。小小认为自己并不是伟大的值得被历史记住的人,但她竟然有两任老公和无穷无尽的男人,这让她睡不着地苦恼和幸福过。这不可怕,但也不光荣。可惜,人犟不过命,更犟不过钱。她只能像个田径员一样地往前跑,并在生活的弯道上加速。悲催的是,全世界的人都在跑,她不知道自己是在前面还是后面,或者又在前面又在后面。一边前面一边后面。

那个人的姑姑的丈夫的妹妹和白阿姨是晨练时认识的,他们住的不远。这是千真万确的,几万个字里面就这一处人物关系是真实的,她发誓。她根本没有必要卖弄她打的字,它们都是电脑闪出来的。

你信我小小吗?虽然我不是真理。不要看好我,我也不是美联储老大。我并不能解决中东问题,我不是卡特。我是小小,小小的小,小小的小。

他们家房子很大,他爸爸明显是个好人,就是上市公司总经理这个位子坐久了,有时候有点架子。这架子常常撑在他们家的客厅里看每个周日中午的拳击比赛。小小去叫他吃饭,他就会哼一声。那个人曾经在饭桌上问她小小你喜欢什么运动啊?我说拳击和钓鱼,是的,那个人的爸爸也喜欢钓鱼。那个人就笑得合不拢嘴。有一个成语叫合不拢嘴,是形容女性在嘲笑自己第一任或者最后一任丈夫时的一种专用神态,反过来也可以用。

其实小小更喜欢床上运动,喜欢一切和赌有关的脑力活动。这样她可以发挥自己瘦而不高的特点,她的另一个特点是头小。那个人的特点是猥琐,其次是什么也不会。

后来小小开了个皮包公司,挣了一辆2002年的宝马320以后他们就快离婚了。还能有什么原因啊?男人在外面偷吃成性啊,女人经济开始独立啊,这本来是指责戏子的,小小借来用一下。怎么不是用来指责商人的呢?人再有名,不能经商,否则就收不到岳鹏举这样的弟子,只能收到郝鹏举。姓很重要,叫什么反而没什么。

离婚当天从中午十二点半睡到第二天下午,睡不死人,这是小小亲身经历过的,她可以为自己代言。

小小拼命地经营这个公司,即使曼缅高速和783国道同时修路她也坚持每周都去仰光。小小觉得自己还是比较能的。哲学家金岳霖说体势能,她就是能。

离婚后她继续生活,即使她禽兽不如,她也有爱的权利。她托了朋友帮她介绍,自己也在婚恋网站上注了册,他们问她要什么样的,什么要求,她说没有,把你们认识的没结婚的最好的介绍给我。当然,最后帮忙的朋友有一些,但都是已婚的。已婚者看已婚女性和未婚者有本质的区别,她是第二次结婚以后才领悟这一点的。相亲的最后一晚在新东路的百事咖啡里举行,盛大的会面仪式二十分钟就结束了,她买了单,一起下楼,那人说我送你回去,她说不用,看起来又是没戏了。这次大概是真的不满意。然而二十天后他们就领证了。这个在修辞上说得说是个转折吧。

后来她想,他看到我有一套房子,一辆宝马,看到我虽然白而且瘦但灯下如果万一一关也就忽略不计的样子,他应该就像个势利的娘逼着嫁给邻居家流氓的弱女子。再后来,再后来,她想,我想反了。我也许是个受害者,其实一直都是。就像张爱玲一直在那里一样,婚后小小对他说,我是个受害者,他厉声喝道,现在明白也晚了,快去烧饭。小小就想,她也许真的是个受害者。

苏总是个女的,30多,稍微多一点,眉目流盼之间有种神韵。我奇怪的是她这么年轻能做总经理。有一天黄友欢路过她的营业部,正好旁边有个洗车点,车去洗车,她上去问问她有没有什么消息,她以前对他的态度和热情正正好好,就好像高总的老婆那样,东京式的。她不在,我去大户室,没想到顾小敏在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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