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刑场,以主刑台为中心向外,半径若有二十米的圆弧边上,每距离一米便竖立着一架通明火炬,熊熊火光笼罩之下,跪立在刑台上的待决囚犯脸上,光明与绝望,彼此交织,难以区分。
主刑台南向五十米,平地而起,临时搭建的宽大红盖帐篷下,华贵的细绒毛毯向四面平铺开来,毛毯中央摆放着金边楠木矮桌,桌上满是珍馐佳肴,杯中的酒,距离上一次斟满已有片刻,酒浆盈满至杯口,却始终未有入口。
楠木桌前的那男子,并无束髻,一头青丝,银发掺杂其中,像瀑布一般散落披肩,脸型瘦削,满脸颓容,一身素色贴身汗衫之外再无穿戴。
他双目闭合,侧身半躺在毛绒毯上,肘部撑在高耸的软枕之上,同时支着脑袋,两名形态妖娆妆容魅艳的侍女,一前一后,轻捶着他的背,揉捏着他的腿,一派安逸舒适景象,与不远处主刑台上的凄惨悲戚,形成了强烈的反差。
主刑台周边,围立着一圈带着佩刀的乌甲护卫,这批护卫中新晋的年轻人员不少,眼前一番奇特的景象,令大多护卫侧目动容。刑台以南数十米,设有铁制栅栏,栅栏以外人头攒动,密密麻麻均是今日前来观刑的围观百姓。
护卫之中,距离红盖帐篷最近的一人,年纪稍长,身形壮硕,面带须髯,与周遭年轻护卫青涩的眼神相比,他的眼神显得格外有些凝重,但精芒暗藏,有种难以察觉的锐利与通透。
此人一身乌甲样式与他人有些不同,带有些许红边装饰,是护卫头领的专属穿戴,身份级别自然是在场护卫之首。
与帐篷下男子的一脸惬意轻松不同,侍卫头领的目光始终警惕地环顾四周,片刻未曾放松。
素衫男子保持良久的侧躺姿势,终于有了些变化,他身子上扬,忽然大大地伸了个懒腰,一直闭合的双眼也渐渐张开,与颓废面容不同的,这是一双神似秃鹰的锐利眸子,掩藏不住的精光随着眼睑打开而绽放,瞬间投射向不远处的主刑台上。
刑台上跪着的囚犯,一共有七人,个个披头散发面带血污,周身上下血痕斑斑,颜色殷红触目,在到达这个刑场之前,这几人似是刚刚遭遇了一场毒刑拷打,其中数人持续发出着粗细不匀的喘息,神形已是奄奄一息。
台上囚犯的窘态,猛地映入素衫男子的眼帘,如同电流刺激着神经,激发出他内心潜藏的一股情绪,男子突然放声捧腹大笑起来,笑声持久不息。
原本帮男子揉着背部的身后侍女,仔细瞧着男子笑得久了,应是口干了,连忙上前,以双手端起那杯放置已久的酒杯,向男子毕恭毕敬地递上前去,柔声道:宗首,喝杯酒润润喉咙吧。
男子接过那杯酒,瞥了侍女一眼,脸上的肌肉猛地抽搐了一下,狂笑收敛,转而浮起了一丝猥亵笑意,那双眸子上下翻转,顺着由侍女的身体各个部位勾勒而成的曲线不断游移,神色也逐渐变得有些严肃,是那种很不正经的严肃。
如果我没记错,你是三房的小缨儿。
男子凝视着侍女,开了口,声色偏低沉沙哑。
侍女脸上绽开了灿烂如花的笑意,连忙点了点头,应和道:宗首原来还记得缨儿,缨儿真的开心。
男子依然欣赏着侍女的曼妙身线,干瘪脸上先是露出奇怪的笑容,随即渐渐僵化,转变成了一种莫名的冷漠。
三房处心积虑把你送到我的身边,是什么意思?
男子盯着侍女,目光逐渐变得凌厉。
侍女被盯得心头有些发毛,瞬间似乎领悟到了什么,紧忙伏下身躯,身子和额头紧紧贴在了绒毯之上,声音间有了些许哭腔,颤声道:宗首,缨儿只是想好好伺候宗首,绝无半分歹念!
男子手中酒浆仍未喝下,眼前侍女已是浑身瑟瑟发抖,看得男子心头一动,狂笑声再起,手中酒杯倾倒旋转,在侍女身前淋了一圈,肆意地欣赏着眼前娇媚女子,犹如惊弓之鸟一般的作态,男子打心底竟是觉得极为惬意。
笑得久了,有些乏了,男子的目光凝聚,隐隐透着些杀意。
侍卫头领一直观察着帐篷内发生的一切,自然也是察觉到了素衫男子心意变化,他在门中任职已久,虽不受重用,但单是听闻,也是十分清楚此人心性,能预判接下来一刻即将会发生什么,他心下只觉不忍,一个念头升起,便迅速转身,朝着男子的方向俯身敬声道:宗首,挽娘已经到了。
男子被侍卫头领的话语吸引,注意力从小侍女的身上转移过来,眼中再次充满那种独有的猥亵笑意,满是欣赏地看着侍卫头领,颇为满意道:还是你懂我,挽娘来了是极好的,快快快,让她上场吧!
侍卫头领立即会意,连忙招呼手下其他侍卫安排。
男子的目光再次投向囚犯,故作无奈地轻叹一声,道:欣赏一番挽娘的舞姿,才能让这杀人场面变得更为有趣,否则,着实枯燥得很,枯燥得很!
每次处决囚犯之前,设帐摆宴饮酒赏舞,已经成了男子设定的必需程序,这种充满仪式感的杀人前奏,恰好满足着男子内心某种变态欲望,对此
,侍卫头领早已了然于胸,他在男子近前作为护卫已有八年,从最低级的侍卫做起,花了八年时间,也仅仅成为了红边乌甲护卫,在这个家族,披甲装饰的颜色决定着侍卫职级,最低级侍卫,穿戴无任何装饰的乌甲,从低级到高级的领帅,以次装饰颜色为无色红绿银紫,距离成为最顶级的紫甲领帅,头领更是是遥遥无期。
红甲头领姓关名萧,而素衫男子,则是他供职的这个门阀现任宗首令狐真,令狐家族是陇西之地的第一门阀,自第一任宗首开始,令狐门阀在陇西三州的势力,绵延至今已有一百余年,是陇西三州首屈一指的顶级门阀,也牢牢掌控着当地主要的税收与门客资源。
当今天下新朝初立,皇帝要坐稳天下,更需要各大门阀世家的鼎力支持,在陇西,哪怕是朝廷命官,面对令狐家族也得毕恭毕敬,百年积淀而成的门阀声威,在这个时代,便是对任何外来者最强大的威慑力。
令狐真本是令狐门阀上一代宗首的庶子,成长经历中从未受到重视优待,因生母出身微寒,自己的长相也十分干瘦丑陋,故而长年遭受亲族歧视甚至是虐待,性情早已扭曲,本是毫无希望继承大统,却靠着一场残酷战争,意外获取巅峰权力,上位后的他,更是毫无人性地大肆杀戮曾经虐待自己的亲人与敌人,故而以手段凶残狠厉闻名,人送外号血手,手下沾染人血数不胜数,其掌握大权后,崇尚以残忍手段镇压政敌,暴虐之名远扬天下。
令狐真今日要处决的,是一群暴动流民的首领,陇西之地,土地兼并之风日盛,已到了难以抑制的境地,暴力兼并之下,失地流民万千,人被逼迫至已无生路,自然会奋起反击,但势单力薄的寒族百姓,即使敢于揭竿而起,要对抗武装程度远胜于己的门阀护卫,无异于是以卵击石,这波暴动起势迅猛,但在令狐真的血腥镇压之下,渐渐便已呈无力后继的颓靡之态,刑台之上的七名待决囚犯,正是这次暴动的牵头流民,此时也已经是砧板上的肉,待宰的羔羊,绝望地等待着令狐真手中的屠刀落下而已。
令狐真稍显戏谑的发言结束后,主刑台上的七名流民首领不禁面面相觑,露出了被戏弄后不甘与愤怒的神色,但弱者即使面对挑衅,只能是无可奈何地接受。
华乐奏起,丝靡之音翩翩而起,一名身披朱红纱衣,躯体曲线曼妙的肤白女子,迎合着音律跃动,迈着极富节奏感的步调,轻快落入场中,出现在了红顶帐篷正前不远的中央处,
曼舞乍起,妙音相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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