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修建的老房子前,一进入这一片区域,附近的狗叫声就此起彼伏,这一片大概都是这样的老房子。和同学会那天路过的地方不同,这里房屋很密集,一个挨着一个排在狭窄的道路两旁,都是清一色的平房,房子外墙没有上墙灰,砖块裸露在外。屋外大都杂乱的摆放着捡来的办公椅,或者旧茶几等物,上面放着一些坛坛罐罐,要不就是打捆的旧报纸或者旧书之类的,俨然一副平民窟景象,外面还有一条大约四米宽的小河,河里扔满了各种各样的垃圾,河水污秽不堪。
这里离福利院不远,坐出租也就是二十多分钟的车程,到平民窟外面时师傅不愿意再继续往里走,说是里面路又窄又不好走。陈菲只能在外面下车自己找,差不多在里面弯弯绕绕的找了二十分钟,最后还是通过不停的向当地居民问路才找到这位杨晓芳三姨婆的房子。
陈菲上前敲门,连敲几下后无人回应,大概是听到敲门声,一个老头从旁边的小屋里出来凑到她面前,好奇的看着陈菲。
大爷,请问杨莉是住在这里吗?
她们家是在这,你找她做啥?老头说完朝地上吐了口痰。
我是她一个远房亲戚,来找她有点事,我待会儿再来。陈菲看见这个老大爷穿的邋里邋遢,胡子看来也是很久不剃,说话时从嘴里散发出一股叶子烟混合着白酒的味道,熏得陈菲头昏脑涨,胃里一阵翻腾,便随便撒了个谎,没有多作解释,站到老人看不到的拐角等着,虽然刚才的老人让她感到厌恶,但是陈菲还是为找到了杨莉娟的现住址感到高兴。
陈菲看看四周,到处都是乱糟糟脏兮兮的,有些地方还弥漫着一股尿骚味。这里让她感到很不舒服,她只希望杨莉能早点回来。
周围的居民一次次经过陈菲身边,纷纷用异样的眼神看着陈菲,让陈菲越来越不自在,她以冷漠的目光回击。每次有年老的女人走过杨莉娟的房子时陈菲都希望那个人掏出钥匙打开门。
陈菲拿出手机看了看表,时间已经过了下午三点,自己也已经在这里站了将近半个小时,陈菲无奈的叹了口气,左右甩了甩僵硬的脖子。发出咔咔的声响。
就在这是陈菲看见一个身形佝偻,披着军大衣,带着口罩的妇女背着一个竹背篓向杨莉娟的房子走去,陈菲看着那个妇女离房子越来越近,最后当老人的背影停在门前,把手进衣兜里好像要掏钥匙时,陈菲激动的忍不住从嘴里发出一声yes!
陈菲赶忙走上前去,此时妇女已经进门,把背篓放在脚边后拉了一下门边的开关,屋里的灯亮起来,她正要转身关门,就看见陈菲向她走来。
你有什么事?妇女警惕的问,不知是感冒了还是嗓子不好,她的声音有些沙哑。
你好,请问是杨莉女士吗?陈菲走到门口问。
妇女闻言,似乎放松了一些警惕,她没有再理会陈菲,而是从背篓里提出一瓶用大号百事可乐瓶装的透明液体,走到木桌前,拿起桌上的铁水壶,把可乐瓶里的水灌进水壶,然后把水壶放到小小的炉灶旁。
她死了好几年了,你找她做啥?妇女背对陈菲自顾自的做完这些事,许久才回答。
她死了哦,抱歉,那你是?
我是她女儿,你到底有什么事?妇女说完咳嗽了两声。
我想问一下你关于你表侄女的事情,我是她初中同学。陈菲稍微向门里走了两步,便看见屋里乱糟糟的,几十个塑料瓶子堆在房间一角,和一颗发蔫的白菜放在一起,两张木凳随意的摆放在一张布满灰尘桌子旁,旁边一双穿旧的劳保鞋和雨鞋上面都粘着不少干掉的泥巴,一张瘸了一条腿的床下面垫着两块砖。粘着蜘蛛丝的灯泡发出昏黄的光,屋后的窗户关着,屋里充斥着一股废品收购站的酸臭味。
表侄女,表侄女妇女思索着。
这没有这个人,我早就和她们家没有来往了,出去,你出去!没想到这位妇女突然激动起来,一边喊一边推搡陈菲,可能过于激动导致身体发热,还没来得及把陈菲推出门,妇女又捂着胸口剧烈咳嗽起来。
陈菲见状一时不知所措,本想辩解,突然灵机一动,从衣兜里摸出两张一百元
人民币,递到妇女眼前。妇女看见钱也停止了咳嗽,只是按着胸口大口喘气,抬眼看了看陈菲,接着又低头盯着钞票看。
我是杨晓芳初中时的好朋友,我这次来没有恶意,就是想问问杨晓芳的事。您是她的表姑,孝敬一下您也是应该的。
那你想问什么?妇女一把抓过陈菲手中的钞票问道。此时周边的邻居们听到声音,都探出头来观望。先进来再说,妇女发现自己正在被街坊们围观,便把陈菲让进屋内,然后关上门。
妇女摘下口罩,陈菲看见面前这个女人一脸憔悴,目测年龄大概五十岁左右,眼窝深陷,凌乱的头发已经花白。脸上的皱纹写满了生活的沧桑,陈菲猜测她的实际年龄应该要比看起来小一些。
妇女拿起桌上的搪瓷杯,揭开盖子灌了一口水,接着拿起旁边发黄的不知是用什么布料改成的抹布,在一张凳子上随意擦了擦,然后端到陈菲面前,示意她坐下。
请问您贵姓?陈菲看着妇女端来的凳子,犹豫了一秒后还是坐下了。
我叫周桂芬。妇女走到炉灶旁,用靠在炉灶上的铁钳从炉灶后面的阴影中夹起一块蜂窝煤放进炉灶中。
请问您还和您表侄女有联系吗?
没有,自从我妈那年帮她办完转学后就再也没有联系过了,我不知道她在那。
我明白,那您和她父亲还有来往吗?
我怎么可能还和那烂个人来往?他害我害的还不够惨吗?周桂芬的声音听起来有点不耐烦。
诶,她不是您表哥吗?为什么这么说?陈菲这时想起在福利院看到过杨晓芳的父亲犯了杀人重罪。
周桂芬把把水壶放到点燃的炉灶上,然后走到窗前拉开拉扣打开窗户,陈菲的视线跟随在杨桂芬身上,不远处就是另一间屋子的后墙,一股冷风吹进屋内,气体交换让屋里的怪味散去一些,陈菲感觉好受了一些。
那个烂人,不好好工作,在外面混社会,老婆受不了他就跟人跑了。后来还和人打架,失手把人家杀了,他进监狱是活该,但是他进去以后就常常有收债的人来我们家闹事,我们才知道那家伙在外面欠了不少钱。周桂芬咳嗽了两声,赶忙又喝了一口水。
你想问杨晓芳的事,我告诉你,他爸平时自己都不管女儿,出了事就好意思把杨晓芳这个小丫头托付给我妈,那时候追债的隔段时间就来一次,隔段时间就来一次,把我们家折腾的鸡犬不鸣,周围的邻居都看我们笑话,都是这个狗东西害的。周桂芬说到激动处又忍不住咳嗽起来。
这个人确实不是东西,但是她女儿也很可怜啊。
可怜?谁可怜我啊?本来我许了房婚事,虽然对方也不是啥有钱人家,但是至少可以结婚生子本本分分过日子,但就是因为那狗东西在外面鬼混欠了一屁股债,那些社会上的人天天来闹,说我们收养了杨晓芳这个小东西,父债子偿,她们家的也应该我们来还,把男方给吓跑了,然后我们家就出名了,所有人都躲得远远的,再也没有人愿意给我们家说媒了。
那你们应该搬家啊,不然在这里会一直没完没了的。陈菲叹了口气,不由得感叹世态炎凉。
搬!能搬到哪去?我爸死得早,我和我妈两个人本来就不富裕,还多了一张嘴,能有间房子住就不错了,后来我妈实在受不了,说干脆把这赔钱货送给那些人抵债算了。
啊?这陈菲发出一声惊叹,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周桂芬看懂了陈菲的意思,朝她摆了一下手。
我没让,一来我怕万一到时候事情败露会有麻烦,这毕竟这是犯法的事情,二来这个丫头再怎么说大小也是亲戚,虽然他爸不是东西,但是小孩是无辜的啊。
所以你们就把她送到福利院去了吗?
对,那时候世道不好,我奶奶生了我妈又三个都是女的,我二姨出生不久就夭折了,大姨大姨父也死得早,杨晓芳她们家平时也不走动,出了事,女方就找不到人了,她那边的亲戚的也都躲着,大姨父当年还是个倒插门,一个人来我们家,也没有什么亲戚,杨晓芳她爸出事后就剩我们家还稍微近一点,所以我们要送也没地方送,后来我和我妈到处打听,才知道东林开了了家福利院,就把那个丫头送过去了,就那样那些追债的还缠了我们家小半年!你说,这一家子瘟神谁惹得起?周桂芬一边咳嗽一边说。
陈菲沉默了,她不知道该说什么,一边她对杨桂芬把杨晓芳称之为瘟神以及她们不负责任的把杨晓芳送到福利院的行为感到很不满,但是也同情周桂芬一家人的遭遇,是啊,谁也没有义务养别人家的孩子啊,而且虽然那个孩子没有恶意,但还是给她们一家还带来了不小的灾难,做出这样的选择也无可厚非。
后来听说她被送到东林中学去读书了,我之所以知道杨晓芳被一个有钱人家出钱帮忙,让她上中学,还是那个学校的校长来我们家,说杨晓芳把钱匀给我们一部分,但我心想这点钱也不够补偿我们前几年受的委屈啊。周桂芬继续说道。
那您知道她转学她转学到哪里了吗?陈菲不想再听周
桂芬诉苦,便插嘴问道。
我也不清楚,后来过了两年,大概是九二年大概十月份左右的时候,校长又来我们家找我妈,那个时候我常常外出打零工,校长来的事我是后来才知道的,那时候我才知道我妈把杨晓芳从学校接走了,没告诉校长,所以他就专门过来问这事。我妈说杨晓芳不读了,校长也是没有办法,只有把我妈叫去给杨晓芳办退学,后来我妈回来的时候还给了我五百块钱,说是校长退给我们的学杂费,其实我妈把钱给我的时候我就猜到这个老太婆自己也肯定留了一部分,后来我还听说她和别人一起炒股,还赔了不少钱。我也不好说她,对自己的女儿都这样。再后来我也稍微过问了一下杨晓芳的事,就听我妈说她把杨晓芳过继到一个富裕点的人家去了,好像在那边读书,学费生活费什么的不用愁了。
您知道她被送到哪户人家去了吗?陈菲只关心杨晓芳的下落。
不知道,没问,问这个干什么,我想起她们一家人就烦。她以后怎么样和我无关!周桂芬顿了顿又说:我妈只说是被一家有钱人家收养了,具体是哪我就不知道了。
那您知道杨宝庆现在在哪个监狱服刑吗?陈菲失望的皱起眉头,又想起另一个突破口。
那个混账好像一直在南山坡监狱,怎么你还想去找他问?
嗯!陈菲坚定的点了一下头。
你这是为什么啊?杨桂芬无法理解。
大人再混账,小孩也是无罪的,她是我初中的好朋友,她人很好,我想找到她。陈菲双眼盯着周桂芬的眼睛说。
哼,好,不错,那祝你早点实现愿望。周桂芬用玩味的表情的看着陈菲,一边笑着一边点头说。
谢谢你告诉我这么多。
谢谢你。周桂芬一边说一边抖落着陈菲给她的钞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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