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春汛正是一年中仅次年中的观潮大好时节，虽说从中领悟上等剑意的江湖儿郎少之又少，但仍然不能扑灭那些兜里没钱又幻想出人头地的贫寒剑士。

不说是惊涛拍岸，激起千层雪的壮观景象，也隐约有了些潮头东击远洲移的浩荡气象。

裴渔放眼望去，竟然还有不少手持长剑的剑客在岸边结庐观江。这种能叫铁杵磨成针的坚韧心性估计跟那些坚信书中自有黄金屋不读出个封王拜相不罢休的读书人相比也差不了多少。

有些许修为傍身的江湖中人自然可以无视夹带着寒意的初春晨风，但是其他普通人可做不出这种大早上来江边挨冻的愚蠢行为。因此，除了那些想要观江练剑的江湖儿郎之外，江边倒是一片冷清。

要不是心疼包袱里的几两银子，裴渔也就不会碰到那个嘴上没个把门的客栈小二。当小二知晓裴渔的外来人身份后，就极力朝自己推荐这早春的乌江春汛，说什么别的地方可见不到这种阵势，还有什么客官您真是来了个好时候，现在正好是乌江春汛，前段时间自己刚看到有剑客观江领悟剑意一剑把江水劈开之类的话。被忽悠得一愣一愣的裴渔在这个天还没亮的大清早就拎着包袱来到江边。

裴渔默默走到江边，在身旁观江剑客的警惕眼神下挑了个不碍事的地方盘腿坐下。

大潮触礁而散，那些过于靠前的观江剑客由于躲闪不及被四散潮水淋了一身，惨兮兮地落得了个落汤鸡的下场。江水带着丝丝凉意拍打在裴渔的脸上。呼吸着雾蒙蒙的空气，望着面前的滔滔江水，从那夜屠杀开始一直就心神紧绷的裴渔顿感心神一阵放松。

他终于能抽出心思来好好想想自己从小到大跟曹老头相处的点点滴滴。

裴渔一直知道那个把自己养大的曹老头不是自己真正的家人，他曾经在看到自己的渔村玩伴抱着父母撒娇的时候特意跑回去问过，奇怪自己的父母在哪里，他们又是谁。裴渔记得当时曹老头一直以来平淡的死人脸上罕见出现了些追忆跟痛苦的表情，可曹老头叹了口气后，就在小裴渔期待的目光中挥挥手把他赶走。

虽然说小渔村村民大抵都是淳朴的性子，但是也避免不了有那些口无遮拦说裴渔爹妈都不要他了的孩子存在。每当这个时候，裴渔总会仗着自己天生过人的力气把那个孩子打得涕泪横流，然后自己哭啼啼哇哇大叫地去找曹老头。因为这事，裴渔不止一次地被曹老头拴在树上。

长久下来，那些裴渔的同龄人就开始不怎么待见他，跟他聊的来的只有长辈跟那些比自己小好几岁的小孩子。

裴渔有时也觉得奇怪，在别人眼中相依为命的爷孙俩，爷爷却很少会给孙子露出一个宽慰的笑脸，那种渔村中普遍存在的隔代亲在这爷俩身上是见不到一点的。

曾经也有人看到裴渔被拴在树的痛苦样子而忍无可忍，气势汹汹地抄起鱼叉就要去跟曹老头论个长短。哪有这么虐待毛都没长齐的小孩子的。

然后在树上苦苦支撑的裴渔就眼睁睁地看着这位婶子提着鱼叉杀过去，然后沮丧地从屋子里出来。颇为早慧的裴渔知道，像曹老头这种老学究，想要引经据典地给自己找借口实在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狗日的读书人的麻利嘴皮子哪是没读过几本书的婶婶能应付得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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