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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章 天涯咫尺间(第1页/共2页)

燕燕于飞,差池其羽。之子于归,远送于野。瞻望弗及,泣涕如雨。

——《邶风·燕燕》

孝宗初年,雍王因不满爵位逐削制,遂起兵封地,谋乱于天下,不出三月,即攻占京都西面两大门户。圣上亲笔书谕,派大将军王禤偕同幼子王芝庭赶赴历阳。

岂知两军对峙,竟达八月之久,其间血流漂杵,哀鸿遍野,有幸活下来的流民也都过着食不果腹衣不蔽体的日子。后来,有人献上一计,指荐乌江一带的流民帅来此支援。如此,方解了皇室之祸。

王氏班师回朝时,有一日途经瞻燕古渡,王芝庭偶然救下了一个不慎被挤入江中的孤女,这孤女感念他的恩情,从此紧跟其后,效死输忠。但女子随行,毕竟多有不便,况且王芝庭庶务冗杂,亦无瑕顾及她的女儿心事,其父王禤见她聪明伶俐,姿色不凡,便豢她为死士,朝夕训练,数年之后则由王芝庭亲自送她去了歙州的水云阁中,唤名叶海棠。

阁中侍座的女子皆是自幼习技,独她半路出家,于琴棋书画上终是差了一截。不过,她的容颜日益清丽,惹人爱怜,加上自创的剑器舞不落窠臼,驰名东南,是以站稳了脚跟。

阁中记载,曾经赫赫有名的谢氏佳婿王叡之携友来此,观其一舞后,才思泉涌,即兴挥毫行书一帖,可谓浑莽淋漓,痛快酣畅,友人高评道:海棠照红妆,一剑动四方。

自来如此,一个人的声望越大,所受的怨谤也就越多。不过,她素来看得通透,于争名逐利之事一概不问,对恩客的喜怒哀乐也毫无在意,只喜欢一个人在院中莳花弄草,时不时对着一株木兰树发上半天的呆。

底下的小厮婢女都说她东施效颦,效仿阁中第一名妓玉无瑕,专门故作清高来媚惑那些骚人墨客。但她听了之后还是我行我素,一切照旧,没想到倒使得玉无瑕从此对她另眼相待。两人的小筑相隔不远,于是经常深夜相邀对饮,不谈风月,只为寂寞。

后来,玉无瑕听说大名鼎鼎的崔七郎留宿她的房中,大感不悦,她派贴身婢女春芜将她请来,以阿姊的口吻责训道:这些年来,我们在阁中听到见到的负心薄幸的儿郎还少么?学富五车又如何?他们这些读书人,最善于伪装自己了。你可莫要步金凤的后尘,免得把多年辛苦积攒的东西全赔了进去,最后连个压箱底的都没有。

叶海棠当然不会告诉她王芝庭并非崔七郎,她笑着说:好姐姐,多谢你为我忧心。可惜我这几年挣得银钱都拿去靡费了,不然或许能接济一下崔公子。

玉无瑕听出她话里的意思,她也不是不知道清河崔氏是百年望族,富甲一方,崔七郎自不会打她财帛的主意,但莫信直中直,须防仁不仁。

她接着紧劝道:齐大非偶,高枝难攀,你千万别存什么非分之想,像他这样的豪门贵子,婚配乃阖族大事,干系到世家的兴衰荣辱,绝非儿戏。从为他拟选新妇起,父兄连同其他族人就要百般挑拣。托人相看后,再定期议会,将这些士族女子的身价长短反复比量,甚至连谱系旁亲都要追溯至南渡之前。

她说得这般熟稔,好像亲身经历过一样。叶海棠被她的话深深刺痛,因为她明白,清河崔氏尚且如此,更遑论门徒子弟占据大半朝廷的琅玡王氏了。将来,王芝庭要迎娶进门的宗妇,必是当世数一数二的女子。

可是,自她遇见他的那一天起,她不就已经清楚他们之间判若云泥的事实么?其实她对他根本没有过半点奢望,她的心愿很简单,只希望可以永远侍奉在公子的身侧,一辈子看着他就好。

玉无瑕见她默然不语,继续刺道:我们阁中的女子,无论是以色侍人,还是凭借技艺博得点称誉,其实在他们这些男人看来,能有多大的分别?都不过是供人取乐的玩意罢了。你把身子给了他,后悔是迟早的事。不妨现在就当成是逢场做戏,免得越陷越深!

她其实不知,王芝庭是为了避免被人怀疑他的身份才留宿在叶海棠的院中,而且两人一个睡里间,一个睡外间,并未有半点逾矩。这几日他们闭门不出,不过是因为他伤处未愈亟需静养罢了。

叶海棠不愿再去想她和王芝庭之间的种种,眼下她有一急事要央告玉无瑕援手。那王芝庭临走前留下了嘱咐,要她去寻觅他得力副将王贺的消息,他们二人这次虽然同下歙州,但因突遇刺客导致走散,本约好在水云阁碰头,谁知到现今为止都不曾见过他。

叶海棠知道玉无瑕一向和江东士族吴氏大房的小妾陆惜水交好,如若能得吴氏相助,既可保证本地无人敢走露消息,而且由于他家庄园的佃户甚多,打听起来也更快些。

于是她谎称自己有个堂弟不守本分,最近犯了点错被主家骂了两句就赌气出走了,她因拗不过叔母几次三番的黄耳传书,无奈来求个面子。玉无瑕刚刚把话说得忒狠了些,这会也有些过意不去,便一口答应了。

叶海棠本打算就此告辞,但突然想到王芝庭跟她反复诉说的船上女娘的事情,醋意涌起,问道:姐姐可识得新任县丞徐德修?

玉无瑕道:不曾,前日听得几个茶客议论,好

像他本就是歙州人,前些年因为朝廷任官避亲的原则,才分调他处,现今圣上崇尚以行状定品,弘扬孝道,他于是申请调回乡里,以便侍奉阿母。叶海棠又道:那姐姐觉得他的女儿将来可配得什么郎婿?

玉无瑕捏住她的手,笑道:你要为她说亲?难不成你和徐家能打上一竿子关系?叶海棠摇摇头,嘟着嘴不再言语。

玉无瑕坦言道:徐德修祖上务农,实际并无资历仕宦情况,更毋论爵位有无了。当朝虽说举官依据德行才能的高低,实则主要还是以簿阀定品级,导致上品无寒门,下品无士族。他之所以能谋得一个八品官职,多赖他泰山卢氏的辛苦汲营,据说当年徐父曾对南逃避祸的卢氏有过一饼之恩,故而卢氏才将自己的幺女卢盈许给了他的幼子,也就是徐德修了。从此,两家结为姻亲,说是彼此照拂,可谁沾谁的光还不是一目了然。

叶海棠困惑道:姐姐怎知道得如此细致?

玉无瑕继续说道:徐德修有两个兄长,次兄名唤徐德司,看似不学无术,实则博古通今,可惜被家世所累,才大难用,后来娶了一个商户女作正妻,更于仕途无望了。他的长兄名唤徐德牧,在地方大族的庄园上负责管理佃户,其妻柳氏贤良淑德,为他生育了一儿一女。

说到这里,叶海棠也隐隐约约地猜到,这一切或许都是那个吴氏小妾陆惜水跟她透露出来的。她微笑道:玉姐姐,我想,这个地方大族便是江东吴氏吧?

玉无瑕点点头,接着道:徐德牧的女儿名唤徐如岚,和吴氏长房的长子吴庸定了亲。

叶海棠惊道:她家世如此平庸,父亲亦不过算是吴家的家仆罢了,竟能和主家,还是江东四大氏族之一的吴氏联姻,也算殊荣了。

殊荣?玉无瑕突然轻蔑一笑,道:你可知那吴庸是何等样人?他虽贵为长子,却是个实打实的纨绔子弟,整日里以声色犬马为乐,荒淫无耻,远近闻名,光通房丫头就买了二十个,甚至还打过她叔父新娶姨娘的主意。总之,深宅大院里,在他的威势之下,逼得投井自尽的女子可不在少数。我听说那徐如岚不仅相貌端庄,而且知书达理,性子娴静,将来怎能约束得了这样的夫君呢?恐怕终会落个瘗玉埋香的下场!

叶海棠愤愤不已道:她阿父也真是狠心,为了巴结权势,竟然卖女求荣!她心想,原来这世间女子尽管出身不同,但命运皆难由己,徐如岚纵能嫁入高门,却不能嫁给一个光明磊落的大丈夫,如此看来,倒不如不嫁。

玉无瑕向她涩声道:所以你看,她婚配士族又如何,还不如我们阁中这些风尘女子快活。至少,我们可以选择不嫁给谁,无人闲逸左右我们的归宿。

所以,徐如岚的妹妹徐三娘子,若没有机会碰到吴庸这样的腌臜货,也是没有可能得进公卿巨室的门邸了叶海棠一想到王芝庭提及船上女娘时眼中闪现的光芒,还有把那女娘落下的一箱物什郑重其事地交给她保管时,心里就隐隐作痛,一是因为他的情意不属于自己,二是因为现在她忽然明白,他的这份情意注定要落空。相比前者,她更为后者担忧。

玉无瑕则在旁心想,叶海棠与徐德修非亲非故,不会好端端地挂怀他家女儿的婚事,没准这个徐三娘子是和崔七郎有些交谊,才惹得她吃起醋来问东问西。

叶海棠满脸不甘心地说:玉姐姐,我再向你请教最后一件事情。你可听过季札挂剑的故事?

玉无瑕歪头一愣,叶海棠沮丧地解释道:你知道的,琴棋书画,我样样都比不过你。

玉无瑕笑着道:春秋时期,吴人季札出使晋国,恰好路过北方的徐国。徐君十分喜欢季札的佩剑,但却没有说出来。季札知道徐君喜欢自己的剑,但是他当下还要出使,不便将自己的剑赠给他。可等他出使完再回到徐国,徐君已经死了,于是他解下宝剑,挂在徐君墓前的树上,他的随从很是不解,问道:‘徐君已死,这剑还能送出去么?’季札却说:‘吾心已许之,岂以死倍吾心哉!’我当时心里已经答应要把这剑送给他了,怎能因为他死了而违背自己的诺言呢!自此徐国人赞赏道:‘延陵季子兮不忘故,脱千金之剑兮带丘墓。’

直到此刻,叶海棠方明白那晚王芝庭坐在灯下问她可听过季札挂剑的深意。原来,徐三娘子对他所说的吾心已许之,绝不背吾心的言语背后,是季子践信的分量。他不仅称扬她有勇有谋,更打从心底里敬服她虽为女子,却有着君子的道义。而这道义,时刻拨弄他的心弦,叫他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叶海棠喃喃道:我明白了,挂剑酬友,不负初心。君子重诺,万金难当。说完她就快步登上搁浅在岸边的小舟,头也不回地走了。

徐妙戈从客栈回到徐府,已是两日之后的事情了。她实在不屑于虚与委蛇,在依例拜见过两个伯父以及大母后,就回到内室安歇了。

果不其然,整个徐家可没有人存了心思在她的身上,三叔父徐德修一早便去官署上任了,三叔母卢盈则拉着徐如锦到处走亲访友去了,他们才不会担忧,那个半路仍下的小女娘能否安全无虞的回来,徐妙戈心想,也许他们本就希望

自己最好被野兽叼走,或被匪徒劫掠,如此整个徐家便少了个累赘。

阿妩归置好行李,从井里打来一桶凉水,就开始拾掇起屋子来。她一边擦地,一边抱怨道:老太太也真是的,随便就指了间库房给我们,看来压根儿就没给咱们留地方。

徐妙戈想过来帮忙,却被她遏止住:姑娘就好好读书吧!这些脏活累活都留给我,他们不心疼姑娘,我阿妩心疼姑娘。

徐妙戈心里一酸,颓然道:读书读得再好又有何用?从前辛勤读书,是为了给三叔母在徐家挣面子,课业上要把如岚姐姐,还有三位哥哥比下去。可现下三叔母的眼里哪还有我?更何况我又不是男儿,将来也不能指着学问安身立命,为天下人谋福祉。哎!要是我们女娘也能够有出仕的机会,不被拘在院子里,那该多好!

阿妩停下手里的活,附和道:别的女娘能不能有所作为,我不敢保证。但若是姑娘你就位朝班,我敢说封侯拜相一定计日可待!想当年主公面对蝗灾束手无策的时候,要不是采纳了姑娘的妙术,他哪能安抚好一方百姓,三考咸过呀!

徐妙戈嘘声道:这件事情切不可再提了,要是传到了三叔父的耳中,他会不高兴的。

阿妩点点头,机灵地说:我自不会跟旁人说的,但姑娘背地里一直这样称呼家主,万一叫顺了,在人前没改过口来,更要叫他难堪,怕是会责怪你。

徐妙戈道:你说得我都明白,我也知道我已经过继给他们了,这些年他们虽然不曾待我如亲子,但好歹抚育我一场,我理应在人前唤他们一声‘阿父’‘阿母’,可是我实在不想私下里也阿妩,你知道的,自从我亲生父母去世后,我就跟着他们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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