业有什么不好。他们已经铺好了一条平坦的路,只要顺着这一条路,勿须经历什么坎坷,几乎就可以拥有一片光明的未来。路安安和父母之间的关系也一度降至冰点。
在一段时间的冷战之后,路安安的父亲最先让步了,同意她在大二时候转系。作为一个资深的法律人,他知道自己没有理由剥夺女儿选择专业的权利。他并没有什么梦想希望女儿来替自己实现,最终他只是希望女儿的未来可以顺利一些。他很早就看出来女儿大一这一年过得并不开心,他甚至有些后悔了当时让女儿填报了法学院。也许转系可以弥补这一遗憾,他抱着这样的想法,帮着路安安说服了妻子。
好不容易过了父母这一关,但这仅仅是转系之路的第一步。路安安没有想到,接下来的过程则更加坎坷。尽管路安安的学分和成绩都满足转系的要求,办理转系需要的手续的过程又要经历重重考验。
路安安从小在父母宽大的羽翼庇护下长大,几乎没有为自己的事情操心过,更没有体会过生活的不易。如今,她需要自己一趟趟地在两个学院的行政办公室之间奔走,甚至还要跑了好几趟学校的教务处。在此之前,路安安甚至都不知道在这偌大的校园中,学校的教务处办公室哪里。
有些材料需要好几个老师签字盖章,而且必须按照层级的顺序一个个来。有些老师并不经常在这个校区,而且经常在各种会议上。有的时候碰上老师在开会,路安安就只能乖乖地在门口等。要不然,散了会,老师又不知道要去哪里,那这一趟就白跑了。更何况,下一次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能碰上这个老师,整个进度就要耽搁在那里。
但这倒不是对让她揪心的。作为法学院建院以来第一个想要转到建筑系的学生,路安安每一次去找老师,总免不了要经历一番灵魂拷问:
好端端的,为什么要转系啊?
法学院不好吗?多少人想进法学院进不去啊。
建筑系可是出了名的苦,你一个小姑娘能行吗。
如果说别的老师的劝退并没有能够动摇路安安的决心,班级辅导员的话则是精准地打中了她内心深处最为脆弱的靶心。
如果你确实对法学无感,对建筑设计更感兴趣,我也没有什么要阻拦的。但是,建筑系和法学院的课程体系相差很大。你现在是有一腔热血,你转系过去后会有很多基础课程要补,你确定可以坚持下来吗?一旦转过去了,就没有回头路了。
路安安知道,辅导员并非危言耸听。辅导员自己就是在大二时候从药学院转到了法学院,毕业后却选择了留校做行政工作。每年想要来找她咨询转系的学生不少,但最终转成的却也寥寥无几,倒不是转系程序太过于繁琐,大多还是学生主观上放弃了。毕竟没有人能保证,转了专业,眼前就会出现一条通向梦想之境的康庄大道。其中个味,只有自己才知道。
路安安的确害怕自己万一跟不上建筑系的课程,或者忽然有一天,自己对建筑设计的热爱褪去。每一趟跑行政办公室的路上,路安安都犹豫过要不要放弃。
那段时间,她经常去建筑系的小白楼寻求精神力量。建筑系一楼大厅里面陈列着不少师生的作品。看着那些设计图和模型,她摇摇欲坠的决心又重新坚定了起来。
如今,路安安回想起这一段经历。她不禁后怕,如果那些日子里在某一个时刻她妥协了,决定放弃了,如今的她又会是怎样,未来是不是就会完全不一样了。改变心意的过程可能不出十秒,但却可能在一瞬间改变人的一生。还好,她坚持了下来。
对路安安来说,转系成功的意义非凡。在父母的长期斗争中,她终于取得了第一次重大胜利。
路安安甚至天真地觉得,这就是她走向独立的开始。于是,她试图趁热打铁,彻底释放内心多年压抑的各种欲望
,向父母争取更多的自由。但毕竟姜还是老的辣,父母直接表示,只要路安安能够经济独立,自给自足,就不再管她。
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路安安用自己证明了马克思这一理论的普适性。
路安安清醒地意识到,没有经济独立,都不足以谈其他独立。只要她还需要父母帮她支付学费和生活费的,她便无法实现完全意义上的独立。
转到建筑系让她离经济独立又远了一步,至少在大学期间是彻底看不到这个希望了。
建筑设计是出了名烧钱的专业。单单是建筑系的学费就比其他专业贵出一截。除此之外,建筑系日常课程的大作业每一个都像是一个无形的碎钞机。制作建筑模型需要的材料,还有各类美工器材都需要学生自己采购。可以说,每一个精美的模型都是用钱堆砌出来的,打印每一张效果图的成本不亚于直接把人民币放进打印机的纸槽,让路安安很是肉疼。
读了建筑系,路安安才感受到为什么说建筑是艺术和现实的结合。建筑设计确实满足了路安安对于艺术的幻想,但是现实也是血淋淋的残酷。光是建筑力学课程就让很多人望而却步,更何况还有那些建筑材料建筑设备建筑构造,乃至防火规范的课程,让路安安意识到了,艺术和现实之间的壕沟是用那一本本砖块一样的教科书铺平的。
阳南后面马路对面就有一个建材市场,建筑系的学生经常推着小板车从那里拖回一堆建筑材料。路安安大一时候并不知道学校旁边居然还有那么一个地方,现在也已经成了建材市场的常客,如今去建材市场买材料跟店主讨价还价就像是家庭主妇去菜场买菜一般娴熟。
转系还有其他的代价。转到建筑系后的第一年,路安安格外繁忙,尤其是还有大量的专业基础课程需要补。加上建筑系的课业本来就很重,一个大作业就得忙好上几天,路安安有时候要在建筑系的小白楼待到深夜,宿舍要锁门前才回来。
大一时候,路安安还是学校艺术中心的积极分子,活跃在各种艺术节活动。转到建筑系后,繁重的课业已让她无暇自顾,不要说艺术节了,连艺术中心每周的例会也要经常请假,最后不得已忍痛退出。
从前她也是一个精致女孩,现在为了赶上课和作业,她经常随便捯饬一下就出门了。如今她对日常衣服的唯一标准就是耐脏耐磨,衣柜里面的裙子都快长蘑菇了。
这样的生活,路安安却甘之若饴——这是自由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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