碍我,你连灵都不会剩下。你倒是欠她一个人情。
哦,不对,你现在不过一个鬼灵,也算不得是彬家。哈哈,弃子!跟我一样!
小九口鼻浸在一小滩血里,难受得呛了两下。却没有醒。
彬不为看着地上生死不知的小九,皱起眉头:你不该这么快找到她。
小九身上有罗刹之印。
十三年前,彬家暗羽追查罗刹至海沿寺,派出最得力的十二名驭灵师做法镇压。他们成功封印了罗刹,却在下山道上遇到当地县民在招魂。
招魂的幡和旗为罗刹借来了鬼域之力。
本来已是强弩之末的罗刹在听到婴儿的啼哭声后竟又开始躁动,不惜自毁灵魄,破除了封印。
被毁的灵魄有一部分,被招入了婴儿神魂。
那个婴儿,就是小九。
小九身上既有罗刹之印,也有彬家封印之力。两者相竞,掩藏了她的气息。
那时候的彬不为不懂,为什么要为了一个鬼物大动干戈。跑了就跑了,再找新的就好。
只知道他在海沿寺等了一整晚,却没有等到来接他的人。
罗刹再次逃逸,十二名驭灵师为了保护无辜县民,全数阵亡。
那里面,有他的父母。
百命罗刹本就善恶双生,自从灵魄受损,善恶二分。
料想恶命为了夺回罗刹完全的控制权,总有一天会找上小九。彬不为和善命,用小九布了局棋。
只是,时机未到。
是她?那还真是意外之喜,我本来的目标可不是她。
罗柏明知道自己是被人引到海沿的,但他就当散心。反正三月一到他便痛到失智。彬家人,是药。总得吃药。
至于什么灵魄,就只有他们驭鬼的还在心心念念。少了灵魄又怎样,能离了善命才是正好!缺腿断足都行!
那个伪善的,只会躲在别人背后的善命,真叫他恶心!罗刹的名他不稀罕,归她!
不过既然吃都吃了——她可不是你们彬家的东西。就算我要取,也不用问过你。
罗柏明踹了脚地上的女孩。
就是她?
小九觉得似乎有人在推她,但她睁不开眼,也没有力气睁开。
好累。好疼。好想睡一觉。
意识彻底消散前,小九听到一道温柔的女声在说:
不为,来不及了。
附灵吧。
彬灵感觉自己在做一个清醒梦。她有时候是李清,有时候是党燕,有时候又是她自己。栩栩如生。
这一次,彬灵在残破的小九身上睁开眼睛,正对上彬不为深寂的目光。
我——
她看着目中含悲的少年,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
这个倒在地上满身血污的小九,像她,又不像她。
所有的这些回忆都既陌生又熟悉。是她,又不是她。
少年眼中的悲伤,总觉得似乎在什么时候,在哪里,见过
找到你了,罗刹。
彬不为抱住彬灵,倒向一片蓝光之中。
本要反抗的彬灵霎时止住了动作——
暗羽问灵。
是彬雁!
可是彬雁为什么叫她罗刹?她不是小九吗?还是她是彬灵?她到底是谁?
在蓝光将她浸没的最后一瞬,彬灵记起来。
那天,小九死了。他杀的。
啖肉饮血,吸骨食髓。
——他是罗刹,百命之恶。
人人得而诛之。
彬不为附灵,要困的是他。
欸,听说没?党小九前天不是跷课以后失踪了嘛,人找到了!
我知道我知道!说是摔亭子后头那山沟里去了。都说找到的时候进气多出气少,腿也摔断一条。
唉唉唉,听我说听我说,我知道得最清楚!我小姨在医院急诊室上班
果然大魔头就是命硬!
上课不许交头接耳!
黑板擦被狠狠砸向地面——啪!
李清停下板书,一脸怒意。手中是断成两截的粉笔。
安静了没几分钟,教室里又有窸窣的说话声响起。这次大家都刻意压低了声音。
不用这么气吧,李老师以前没这么凶啊
都气到发抖了,吓人,跟我老娘打我时候那样子太像了。
李清闭眼过滤掉教室里的杂音,努力让写字的手保持平稳。
那天晚上她明明,明明看到党小九死了。
不是她不想救她。
她的孩子还小,她有丈夫,有父母。她有家。
——那怪物在啃小九的腿。
她刚被评上先进,以后很可能会调到市里。市里环境好,学生都聪明。教书育人桃李芬芳,是她一辈子的梦想。
——那怪物冲她笑。满嘴鲜血淋漓。
她那么晚了还和校长在学校,传出去说不清楚的。只能告诉党燕小九已经回福利院了,只能这样,不然党燕也会有危险。对的,她没错。
——那怪物朝她比了个嘘——的手势。
啊——!
正在黑板前讲解试题的李清终于崩溃。她猝然扔掉试卷和手上的粉笔,尖叫着冲出教室。剩一班的学生一个个捂着差点被刺穿的耳膜,面面相觑。
李老师,真疯了?
走廊上的党燕被突然冲出来的李清撞了一个趔裾。她无心责问李清为人师表,为何欺骗学生,她甚至都没注意到撞她的是谁。她要去医院,越快越好!
都是她的错。要是那天晚上她没有偷溜出去就好了。
那个怪物,那个怪物他说他刚和家人从国外搬回海沿,还在办转学手续;说想看看海沿的夜景,可是对海沿不熟;说他可以等她,等福利院查完寝再和她一起去散步。看月亮。
都是骗人的!
党燕赶到医院,看到病床上已经苏醒的小九。
正连皮在啃一个苹果。
党燕你来啦。
小九看到门口的党燕,叼着苹果兴奋地挥手。
精神饱满精力旺盛,根本不像受过伤。
党燕松了一口气,刚要迈进门内。微风和煦,吹动床帘一角,露出那个被床帘挡住的人。
那人坐在床边的凳子上,兀自在削一个苹果。果皮长长连城一串,坠到地上。
党燕眼睛不受控制地瞪大,一声尖叫卡在喉咙。那张脸,那个怪物——
怎么了,他不是你男朋友吗?
小九疑惑。啃了口苹果歪头看两人。
怎么了?不就是不能接受我是一个诱人心智,喜啖人肉的怪物嘛。
罗柏明笑着,削干净最后一点果皮。
党燕下意识地想像那晚一样逃跑,但她站住了。指甲死死掐入手心。
就在她要冲入病房的那一刻,阳光闪过。一眨眼,罗柏明消失不见。
刚刚的一切仿佛一场幻觉。
病床上的小九依然沉沉睡着。
呼吸沉稳,眉眼无邪。
地上一颗削好了皮的苹果,骨碌碌滚入床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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