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bsp;索额图说:“搜!哪家也不放过,把北京城里翻过来也要抓到陈敬!”
陈敬在客堂同明珠正说着考场里头的事儿,忽听得猛烈的擂门声。明珠道:“什么人如此蛮横?”
李老先生道:“准是官差,不然谁敢如此放肆?”
明珠道:“官差?陈敬,你且暂避,我来应付。”
大桂开了门,索额图领人一拥而入,却见明珠在这里,大吃一惊:“明兄,怎么是您?”
明珠笑道:“皇上着您明查,着我暗访,各司其职呀!咦,您怎么到这里来了?”
索额图反问明珠:“您怎么也上这里来了?”
明珠说:“我来赏梅。皇上不是让您带陈敬上顺天府吗?您怎么到这里来了?我知道索兄没有这番雅兴啊!”
索额图羞恼道:“容索某过后细说。告辞!”
明珠笑道:“索兄先走吧。这回追查科场案,索兄可要立头功呀!”
明珠送走索额图,回到客堂。陈敬问道:“明珠大人为何不叫他们带我去顺天府?”
明珠并不急着答话,端起茶杯慢慢抿上几口,才道:“我想救你。”
陈敬不敢相信明珠的话,眼睛瞪得大大的,半日才说:“捉拿我去顺天府,可是皇上谕旨呀!”
明珠笑道:“先别说这个。我明珠知道你是个人才。你十二岁应童子试,获州学第一;去年山西秋闱,你桂榜头名,高中解元。凭你的才学,不用给谁送银子。”
明珠这么说,陈敬似有半分相信,道:“谢明珠大人,过誉了。”
明珠又道:“皇上着我查访科场案,你的来历,桩桩件件,我都摸清了。”
李老先生说:“我同陈敬虽是同乡,却也是初识,甚觉投缘。他终日同我谈古道今,他的文采、才学、人品、抱负,都叫老朽敬佩!”
明珠道:“我见你在皇上面前那么从容自如,便暗想,此必是可为大用之人呀!”
陈敬道:“明珠大人谬夸了!”说着又摇头又叹息,“都白费工夫了!今日交的卷子被考官故意污损,肯定会入另册!”
明珠道:“真有这事?果真如此我自有办法。其实在下猜着你没罪,我想皇上恐怕也不相信你有罪。”
听明珠这么一说,陈敬立马站了起来,朝着明珠长揖而拜:“万望明大人相救!”
明珠却是摇头,道:“还得你自己救自己。”
陈敬同李老先生面面相觑,不懂明珠深意何在。李老先生道:“容老朽说句话。既然都知道陈敬没罪,为何捉的要捉他,抢的要抢他,杀的要杀他?”
明珠脸上甚是神秘,道:“这就要问陈敬了。”
陈敬暗自寻思,他知道押他去顺天府的是索额图,想杀他的必是白云观里那三个人,可谁想半路劫他呢?又想李老先生早就嘱他不要说出真相,便道:“我真的不知道呀!”
明珠凝视陈敬半日,猜他心里必有隐衷,便道:“你不肯道出实情,疑窦就解不开,我就没法救你,皇上也没法救你。李谨被杀那夜你正好逃匿了,天下人都知道这事儿,杀了你没谁替你申冤!”
陈敬低头叹息,却不肯吐出半字。明珠精明过人,早把这事琢磨了个八九不离十,道:“其实我早猜着了,有人想杀你,是因为你知道某桩秘密。而这桩秘密,一定同科场贿赂有关。敢如此胆大包天,先后两次要取你性命的人,一是他权柄不小,二是你知道的秘密反过来可以要了他的性命!”
陈敬心里叹服明珠,嘴上却道:“明珠大人说得我更加糊涂了。”
明珠拊掌大笑,道:“不不,你不糊涂!你清楚得很!不过我想,没有高人点化,凭你这年纪轻轻的读书人,不会如此老成!”
明珠说着便瞟了眼李老先生。陈敬望望李老先生,仍是说:“我真是一无所知。”
明珠道:“我明白,你是怕招来积怨,将来在官场没法立身。其实,你就是把事情原委同我说了,我也不敢说是你告诉我的!”
陈敬又望望李老先生,欲言又止的样子,问道:“为什么?”
明珠并不马上答腔,喝了半日的茶,缓缓说道:“为什么?我帮你窝藏于此,已犯了欺君大罪。当然,我若想自己脱罪,现在仍可以把你押往顺天府。但你想想,哪怕就是把你关在天牢里,随时也会有人加害于您。科场案一日不破,歹人一日不杀,你一日不得安生!”
月媛突然在旁说道:“您老是说想救陈大哥,那么半路中间要抢陈大哥的就是您的人吧?”
明珠望望月媛,笑了起来,说:“老伯这女儿将来必定赛过大丈夫!”原来那四个蒙面汉子正是明珠的人,他猜着陈敬倘若去了顺天府大牢必定被歹人所害,便冒险出了此招。
李老先生刚才并没在意月媛还在这里,忙招呼田妈把她带走了,回头对陈敬说:“看来明珠大人宽厚可信,确实惜才,你就说了吧。”
陈敬这才把那夜白云观外听得有人收银子,又怎么被人追杀,怎么逃命,细细说了。只是将张汧托高士奇送银子的事隐去没说,毕竟顾及同乡之谊。明珠听罢,起身告辞,说:“好,我这就回去密禀皇上。陈敬,你定会高中皇榜,等着我的好消息吧。”
陈敬却是长叹:“我只怕是中不了啦!”
明珠道:“你是担心那张考卷吗?我自有道理!不过你可不得离开这里半步呀!”明珠再三嘱咐一番,告辞去了。
索额图诚惶诚恐回到宫里,见着皇上只知跪着发颤。皇上听说陈敬跑了,自然是龙颜大怒,骂道:“索额图,你真是没用!”
索额图哭奏道:“光天化日之下,不知从哪里冒出两伙蒙面人,一伙要杀陈敬,一伙要抢陈敬。微臣又要保住陈敬性命,又要战歹人,实在招架不住。”
皇上怒道:“把京城挖他个三尺,再用筛子筛一遍,也要把陈敬找出来!不然你就是死罪!”索额图跪着退了几步,才敢站起来。
索额图在里头复命,明珠已在外头候召了。只等索额图灰头灰脸地出来,明珠就被宣了进去。听得明珠已找着陈敬了,皇上大怒:“明珠你在搞什么鬼?何不早早奏来,害得朕肺都快气炸了!”
明珠便一面认罪,一面编了些话回奏,只是瞒过他派人抢陈敬的事。陈敬毕竟已有下落,皇上也消了些气,问道:“你倒是说说,何不把陈敬押往顺天府?”
明珠奏道:“微臣觉着事情太蹊跷了,怕有闪失。所有怪事都发生在陈敬身上,李谨被害那夜,他遭人追杀;今日索额图押他去顺天府,又遇蒙面人行刺;他的考卷又被监考官故意污损,可能会成废卷!”
皇上道:“朕也听人密报,监考官礼部主事吴云鹏每隔一炷香工夫,就去打扰陈敬一次。朕日夜寻思这事,猜想陈敬未必就是杀害李谨的凶手,那夜他逃匿不归必有隐情。”
明珠不敢说自己也是这么想的,只道皇上圣明,说:“启禀皇上,微臣观察,陈敬兴许是个人才,若让人知道是他告发了科场案,他今后的日子就不好过。所以,要破这桩案子,只需先拿了那个监考官,顺藤摸瓜,自会真相大白。”
皇上问道:“你是替朕打算,还是替陈敬打算?”
明珠道:“陈敬倘若是个人才,替他打算,便是替皇上惜才。微臣已向陈敬许诺,不把他放到台面上来,他才说出真相的。但微臣不敢欺瞒皇上。”
皇上低头寻思着,说:“如此说,这个读书人倒很有心计?”
明珠道:“微臣眼拙,倒也看出此人才学、人品、抱负、城府非同寻常。”
皇上道:“此人要么过于圆滑,要么沉着老成。朕且记着他吧。”
明珠又道:“启禀皇上,微臣还有一言。”
皇上点点头,明珠便又说道:“皇上不妨让索额图继续搜寻陈敬。此案中之人一日不知陈敬死活,就一日不得安心,自会有所动静。”
皇上望了明珠半日,说:“你同索额图长年随朕左右,朕至为信任。只是索额图性子鲁莽,心思也粗。你倒是心思缜密,办事干练。朕担心索额图要是知道陈敬被你找着了,你俩今后就暗结芥蒂了!”
明珠道:“微臣只是尽量想着办差事办好些,想必索额图也不会计较吧。”
皇上忽然想起陈敬藏身之处,便问:“那是户什么人家?”
明珠回道:“姓李,前明旧臣。”
皇上想了想,问:“是否就是那位前明举人?”
明珠奏道:“正是,老先生叫李祖望,山西人氏,他家在前明倒是望族。”
皇上深深地点了点头,说:“果然是他,原是卫向书同科举人,后来再没有应试。卫向书向朕举荐过多次,这李祖望只是不肯出山。先皇谕旨,前明旧臣,只要没有反心,就得礼遇。”
明珠道:“微臣见那李老先生风流儒雅,满腹经纶,为人方正,并无异心。”
皇上感叹良久,又嘱咐明珠:“朕已派索尼和鳌拜追查科场案,你身为御前侍卫,依制不得预政。你只作为耳目,听他们差遣!先拿了那个礼部主事吴云鹏,看他身后是什么人!”
明珠领了旨,皇上已宣他下去,却突然又叫住他,说:“你且记住朕一句话。那个陈敬如此少年老成,将来不为能臣,必为大奸!”
明珠不禁惶恐起来,道:“微臣记住了。”
皇上逼视着明珠,又冷冷道:“这话,也是说给你听的!”
明珠忙伏身而跪,浑身乱颤:“微臣誓死效忠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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