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了井水的肚皮鼓得像憋足了气的蛤蟆一样,嗯,呻吟的声音可比蛤蟆叫声小了很多。
可以赌叫爹——几个家伙一会你叫我、一会他叫你,每次还要郑重其事地跪好磕个头,不多久,每个家伙满头满脸的泥土和草叶子,还都兴奋地搓着脏手乐的前仰后合。
可以赌抽嘴巴子——周通判还曾饶有兴致地看着一个赌运背到极致的家伙,两颊被抽的肿得像头亲娘都认不出的猪,还在奋勇地含混不清地叨哝着要报仇雪恨,积极投身于一场又一场新赌局继续挨抽的动人场景。
……
刘建林,哦,现在是关建林了,当然很想赌,可他知道,自己兜里半个铜板都没有,有点踌躇了。反倒是罗世藩鬼点子多,眼珠一转二话不说就应道:“好极,好极!”关建林还在扭捏,被他生拉硬拽地坐了下来。
略一打量便料到这二位中至少一位肯定不识字,周持正拍了拍手,让人送来骰子。
身份、地位、外貌、立场……都极为悬殊的三个人,转眼间便亲如兄弟般围拢在一起大呼小叫起来。
而留在营寨里的冯吉祥可惨了。辰时还没过,关盛云已经拍着另一张破桌子喊了三回要炖他了,幸好都被罗知县,哦,现在是罗师爷,拦了下来。罗师爷可真是个大好人啊,以前跑府城可怜巴巴地讨要钱粮时,自己屡次那么刁难他,人家真的不记恨呢……冯主簿边感动,边按照罗师爷的指点写信,一方面信誓旦旦地说这些“义士”对自己照顾得可热情可周到了,安全绝对有保障,一方面恳请萧知府立即加派有临场裁断权的得力下属前来“商谈招抚细节”。末了委婉地提了一句,外面“几千”“义士”通宵达旦地建造各种“攻守战具”,以便“用之于府城”——汉字的玄妙尽在此处:“义士”们是把战具用在撞城墙上,还是造好了送给知府大人用——谁拿到信冯主簿都可以解释得通。可惜冯主簿已经昏了头:文字功夫那是在官场上许多年磨练的结果,已经成为本能不算,如果在平时,关罗二位唱的这出双簧肯定早就被识破了。
萧长华不是傻子,前日晚间便派出了几路探哨,想一窥贼寇虚实——能在边塞重镇钱粮兵马一肩挑这许多年,一般人早被踹下去了。再说了,门生遍天下的户部侍郎袁大人,可不会为每一个挂名的学生,都专程去兵部尚书王大人家里吃一嘴火辣辣的茱萸的!
可惜,关盛云和罗咏昊也不傻。
前者正儿八经边军出身,受过十几年系统专业培训、后者久居官场——不说从前的辉煌了,单一个知县七八年没挪窝,也真的可以算好久了吧——熟谙官府的运作方式,吃饱喝足的俩人一嘀咕,也做了些安排。
谷白桦是个云南马贼,多年前在一次官兵的围剿中落网,首犯被枭首示众了,作为从犯,被充了军,现在在关盛云这里带一个营。前晚和其他几个营官围着白花花的银箱吃过晚饭,正在抚摸着成色十足的官银锭子,两眼迷茫地望着帐篷顶上的大窟窿做梦娶媳妇——他臆想中的媳妇是喜子的形象,那是个私娼,也是他这辈子目前为止碰过的唯一一个女人……可惜好梦不长,口边刚刚流出涎水,就被关盛云拎出来,按照罗师爷的吩咐,挑了二十来个骑术了得的家伙,骑上本为跑路早就预备妥当的快马,消失在夜幕中。
萧长华看着眼前血淋淋的两颗人头,恐惧逐渐压过了愤怒,尽管这两个人都是他的心腹。
一大早,寅卯交替时分,派出的三路探哨都回来了——其中的一路就是这两颗头颅的主人,萧仁和萧礼。萧知府的家丁是按仁义礼智信田地军亲师达勇排的名(为了表示敬畏,天、君两个字取了谐音)。
据萧义讲,晚间,他们远远地伏着,只见贼人的营地里灯火通明,人影穿梭忙得热火朝天,那阵势,怕不得有两三千人在折腾!按正常情况分析,干活的都该是辅兵,最多再加上守营兵,战兵们都在养精蓄锐地睡觉休息——萧长华联想到冯吉祥上封信里说这股贼人的兵力是“五千虎狼”,怕还是说少了呢——天刚蒙蒙亮,他和萧军听到东边一两里外有动静,想再往前探探,没多远就被四五十敌骑抄了后路。这个数字被夸大了太多,谷白桦总共只带了二十多人,分了两队,每队十来个人而已。为首的贼人丢了两颗人头过来,扬声说替榆林府萧大人巡逻,刚刚抓了两个匪人杀了,让带给萧大人请功!萧义当然认识萧仁和萧礼,为了活命,赶紧捡起送回来,贼人在身后还喊,再有多少探头探脑的匪人,他们就会杀多少,让萧大人放心……回来路上碰到另一路——他们的境遇也差不多!
心乱如麻的当口,又接到报告:贼人那里,又有人送书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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