庙里帮老和尚烧水。柳木男望着满面慈祥的老和尚张口问道:“您是菩萨吗?”
老和尚依旧满面微笑着:“阿弥陀佛,老衲只能算是菩萨的弟子,依着菩萨的教诲修行。老衲每天都是要念经的,念经就是像菩萨那样在世间修行,也像你每天要上课一样。”柳木男听老和尚这么说,似乎是明白了什么道理:“念经就是读书,只有认真地读,才会有好成绩。”老和尚微笑着点点头。
老和尚有一天和爹谈心的时候,望着柳木男说:“木男这孩子有点慧心。”他那时候并不理解老和尚说的慧心是什么意思,但他知道老和尚肯定是在夸自己。他看见爹听了老和尚的话后连忙摇了摇手:“阿弥陀佛,我给他取名木男,就是因为他太愚蠢太顽劣了,大师错爱了。”
只要柳木男跟着爹上了山,老和尚有空的时候总是和他说一些故事,他便从那些故事里,知道了很多菩萨和塑像的来历。知道了许多善男信女的因果报应,他终于觉悟并相信,善是有善报的,恶是有恶报的,世上之事,皆为因果。
柳木男清楚地记的,自己二十岁那一年的秋天。那一天上山的时候,天阴阴的,走到半山腰的时候降了一阵小雨。等他走到了半山寺,天又放晴了。阳光从云层中射出几束暖暖的光来,照在半山寺那些庙宇的屋顶上,平添了一种神秘之感。
老和尚拄着一根禅杖缓步走出禅房的时候,看上去已显得十分地吃力。柳木男从来没有见过他这般虚弱的样子,老和尚无力地抬头望了一眼寺院里那棵高耸的银杏树,又低头望着满地的银杏树叶,依旧微笑着对他说:“阿弥陀佛,落叶终究是要归根了……”这是老和尚在世时对他说过的最后一句话。
不久之后,当爹又一次从半山寺回来的时候,爹告诉他说老和尚已经圆寂了,是面容安祥地在禅房里坐化的。
老和尚云游在外的最后一个弟子慧远似乎有感应一般,在老和尚坐化前的几天,风尘仆仆地赶了上千里路回到了半山寺,老和尚看了一眼弟子慧远之后便圆寂了。
爹爹就和几个经常去寺里烧香拜佛的善男信女,还有一些常去寺里帮着干活的乡邻们,在一起凑了些善款,帮着老和尚的弟子慧远将老和尚装缸了。柳木男觉得老和尚并没有去世,而像是一本厚重而深奥的书一样被收藏起来了,永远地被收藏起来了。
老和尚的弟子慧远继承了师傅的衣钵留在了半山寺,每天他都会不辞辛苦地下山去化缘,用化缘来的钱重修了寺院。老和尚装缸满三年后,慧远遵着老和尚的遗嘱,选定了日子给老和尚开缸。
开缸后众人惊讶地发现,老和尚颜面如常,肉身不腐犹如在世一般。弟子慧远双手合掌胸前,虔诚地不停地念诵着:“阿弥陀佛,我佛慈悲,阿弥陀佛……”
远远近近的乡民们都见证和听闻了这个传奇,感念着老和尚在世时的修行和善举,半山寺从此后香火越来越旺。几年后,慧远又用化缘来的财物为老和尚塑了金身,乡民们只要进半山寺烧香,都会特意地来拜一拜老和尚这尊“肉身菩萨”的。
过了几年,爹也走了,爹爹走之前,也像老和尚那样有一种预感。爹把柳草姑和他叫到跟前,对他们俩说:“我要走了,你们俩虽然都是我的养子养女,我待你们却是和亲生的一样。柳家在北山传了几十代人,积善行德,到我这一代也不能就没有了,你们俩作为养子养女也算是我柳家的人,你们也要传承下去,既是为了延续柳家的香火,也是要留住柳家在北山的善根。”
爹的墓地是他生前自己上山选定的,葬在离半山寺不远的地方。柳木男想,爹去了那个世界以后,他也会和以往那样与老和尚在地下长谈的吧。
寺里的香火又重新旺盛了起来,僧人也渐渐地多了,寺院也得到了重新修缮。上山的石径每天都是人来人往。柳木男欢喜听寺院里的钟声,还有那木鱼声,他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
第一次跟爹爹上山,听老和尚敲木鱼时,他就入了神,老和尚曾对爹爹说,这个孩子有佛缘。他那时还小,不知道什么叫佛缘。但他对寺院里的一切都仿佛很熟很熟,在寺院里,他会感受到一种特别的安宁。
柳木男望着若隐若现在山坡上的半山寺,心里忽地生出一种异样的心思。他觉得总有一天,自己的灵魂会回到那里去,那里才是他最后的归宿。
他不是去求富贵,也不是去求子嗣,他不像那些在石径上来来往往的过客,要去祈求人世间的功名利禄。他只是想去寻找自己的归宿。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心思,只是觉得心底里这种想法是由来已久的,仿佛是与生俱来的。
(下期预告:第76章 小镇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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