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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青衣笑意盈盈,不复大殿之上的清冷样子,反倒是温婉动人。五官并不出众,却让人忍不住心生好感想要亲近,张不周心里掀起一阵惊涛骇浪。
她长得,竟和自己梦中见过的原身生母楚怀瑾几乎一模一样。
秦沧澜看到她,似乎也想起来了某段往事般陷入沉思,一时间场中竟然沉寂了下来。
许久,程青衣开口打破沉默:“看样子,两位见到我都想起了一个人。秦老前辈见过,我不意外,只是不周你怎么会见过楚姐姐呢?她离世的时候,你别说记事了,连眼睛都还没彻底睁开。”
张不周道:“您认识我母亲?”
程青衣叹了口气:“怎么能说是认识呢,世人只知道青莲剑宗世代宗主姓程,却少有人知,我和兄长的母亲,便是出自西南的另一大姓,楚家。楚姐姐的父亲,便是我的舅舅。我和楚姐姐从小便相识,可能是血缘关系的缘故,我们两个长得有几分相像。”
张不周暗道:这哪是有几分相像,你们两个几乎一模一样好不好。“为何我从未听人说起过这件事”
程青衣道:“当年你母亲生产时,我也是在的,楚姐姐生下你之后不幸离世,我也伤心不已。只是那时兄长刚刚去世不久,我掌握青莲剑宗大权没多久,担心出乱子,我只好在葬礼过后急匆匆地赶回南唐。后来,虽然有了时间,我却怕触景生情,因此再没去过蜀州,想来你们张家人也是一样,不愿意再提起这桩伤心事了。”
对于程青衣的身份,张不周已经信了九成九,一是没有说谎的必要,如果是谎言,自己只需要找到当年的人一问便可拆穿,谷雨陆升他们未必清楚,但三叔和祖父一定知道;这第二嘛,程青衣的长相摆在这里,容不得张不周不信。
“这么说来,我应该称呼您一声,姨娘?”张不周苦笑道。
“你这是什么表情,很不情愿吗?”程青衣杏眼圆睁,佯装发怒道。
张不周连忙解释道:“当然不是,堂堂青莲剑宗的宗主居然是我的姨娘,以后这南唐的江湖,我岂不是可以横着走了。”
程青衣笑道:“江湖之大,又怎会是我青莲剑宗一家可以独大的。虽然秦老前辈是你的师父,不过嘛,剑道可以和他学,其他的最好就不要了。”
秦沧澜闷声喝酒喝的好好的,突然被程青衣攻击,一贯放荡不羁的脸上居然出现了少见的错愕表情:“老夫怎么了。你这女娃子,刚刚还夸你直率,现在看来你这是直率的过了头。”
程青衣笑了笑,给他再次将酒杯斟满:“前辈莫怪,我并没有恶意。”秦沧澜却没去接那杯酒,静静地等着她的下文。
“当年前辈应我兄长之邀来青莲剑宗做客,我有幸得见前辈一面。那时候的前辈,白衣仗剑,器宇轩昂,举手投足间都是无比强大的自信。和我兄长对饮,谈笑风生,似乎无论江湖中的任何事,都是一剑即可破之。但是今日在殿中见到前辈的那一刻,若不是欢歌公主点破,我真的不敢相信眼前这个和街边老伯一样的人是当年的沧澜剑神。究其原因,我想不过是因为前辈当年的一场败北,才一蹶不振到了这个地步。”
程青衣的话很是难听,赤裸裸地将秦沧澜此刻的窘境揭穿了个彻彻底底,张不周觉得有些不太合适,老秦多少有点敏感,情绪善变,这样被人揭短,未必会容忍。
出乎意料的,秦沧澜闻言先是沉默了片刻,随即释然的笑了笑:“女娃子,如果你是想通过这种方式刺激老夫,那大可不必,我已经想通了。”
见秦沧澜虽然在笑,但是眼神里却写满真诚,于是道:“看来今日在殿中境界突破的人,不止鲜于哀一个人。”
秦沧澜道:“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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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已经和不周说过了,有朝一日,由他帮我完成没有做到的事情。”
张不周见二人没起争执,倒是松了一口气:“师父,徒儿压力好大呀。”
秦沧澜道:“你有老夫这个当年的剑神作师父,现在还有青莲剑宗宗主做姨娘,怕什么。程宗主请你来,一定是有事要说,老夫就不在这碍事了,酒我带走,你们两个慢慢聊。”
程青衣道:“菜还没上来,前辈不尝尝吗?”
秦沧澜单手拎起酒坛,另一只手抓住窗户的边框就翻了出去:“菜就不用了,大江东去三千里,清风明月满天星,这般美景,只需有酒作伴就够了。”
张不周吐槽道:“怎么这么大年纪了还这么喜欢装”
程青衣没听明白:“装什么?”
自知失言,张不周急忙打岔道:“没什么,对了,姨娘今日找我来,恐怕不只是为了认亲吧。”
程青衣沉默一下后道:“你父亲还好吗?”
张不周颇为诧异,这个问题着实没想到,随即苦笑道:“我也不知道他这个状态算是好还是不好。姨娘可能不知道,我从小便与父亲并不是十分融洽。父亲为人做事一贯严格,我幼时稍有顽皮便会挨上一顿训斥,尤其是读书背书,表现得差一点父亲就会很失望。十岁那年我生了病,被无为师父带上山修道炼体,这一去便是七年。等我下山以后才得知,父亲在我上山以后便去了蜀州城外张家老宅所在的都安县城,安心地做了一个教书先生。庄子上的孩子们,都喊他二先生。”
程青衣听得津津有味:“那你下山以后去见过他没有。”
张不周犹豫了一下道:“实不相瞒,我对于和父亲见面这件事,有些发怵。除了在庄子上的偶遇之外,我只去过父亲的小屋两次,第一次是久别拜见,第二次就是出发来南唐之前请父亲赐佩玉。”
程青衣瞄向他的腰间:“这是姐姐当年佩戴的那一块。”
张不周点点头:“说来也是有趣,当初父亲将这块玉授予我时,并没有跟我说它的来历,直到我在渝州遇到无为师父,才知道是我娘亲当年所佩。”
程青衣道:“这块玉是西南楚家代代相传的珍品,名字很特别,叫避福。出自楚家家训,那耳熟能详的两句话: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倒也蛮有趣,剑是你父亲当年用过的临渊,玉是你母亲当年戴过的避福,你说父亲对你冷淡,我看倒也未必。”
张不周心道,我也知道未必,只是我对他的记忆就停留在七年前,七年以后见到他的我已经不是原来的我了。这两种情况交织在一起,要不是怕露馅,我才不会说这么多。
程青衣道:“这次来南唐,想必不只是拜寿那么简单吧,一定还为了你和欢歌的婚事吧。让我猜猜看,你不希望这桩婚事能成?”
张不周苦笑道:“还真是什么都瞒不过您。其实不光是我反对,欢歌也是不同意这桩婚事的。不过我还是有些好奇,您是怎么猜到的。”
程青衣笑道:“这有什么难猜的,如果你在意欢歌,就不会答应那位南诏皇子的赌约了。以婚约做赌注,你是一点都没把这件事放在眼里啊。知不知道这对李煜,尤其是对欢歌来说,会让他们颜面无光”
张不周道:“您既然这么聪明,肯定也能猜到我这么做的原因了。”
程青衣叹气道:“你这孩子,这就是我刚才说叫你不要学秦沧澜的原因。你的脾气和年轻时的秦沧澜看起来很相似,喜怒随心,不受拘束。但你要知道,刚过易折,有时候圆润一些也没有什么不好。你在大殿之上的举动,看似对你来说没有影响,实际上做的太过决绝了。我不知道你们之间发生了怎样的故事,但是我敢断言,欢歌现在,并不是你说的那样,对这桩婚事坚决反对。恰恰相反,小丫头应该对你已经颇有情意了。”
张不周大吃一惊:“怎么可能,我已经尽努力去惹她讨厌了。”
程青衣笑了:“年轻人都是这样,看不透自己的心,也听不懂别人的心,不知不觉间就会伤害到别人。”
这一次张不周没有着急接程青衣的话。不得不承认,她说的很有道理,这一世的自己虽然还没有这方面的想法,可不管怎么说前世也是动过感情的,也谈过女朋友。回忆起这几天以来李欢歌的表现,似乎真的有些不对劲。
程青衣看他沉默,又说道:“我知道你和欢歌的这桩婚事,不止是你们两个的事情,这里头还牵扯到南唐和凌国,你们张家在凌国的处境的问题。最终要如何决定,权力在你们自己手里。我只是想告诉你,这世间所有的事都可以模棱两可,都可以含糊不清,唯独感情不可以。感情这东西,非黑即白,千万不要给了别人希望,又让别人失望。要知道女子最易动情,也最易伤情。”
张不周听她说着说着,似乎触及了她自己的伤心事,不想继续这个沉重的话题,于是道:“姨娘似乎对欢歌很上心?”
程青衣郑重道:“李煜没有儿子,只有这么一个女儿。等李煜死了以后,不出意外的话南唐的皇位会落在她的手里。青莲剑宗这些年坐稳南唐第一江湖门派的位置,不是因为自身势力多么强大,是因为我们一直与南唐皇室同进退。”
张不周惊讶道:“若是我与南唐皇室起了冲突?”
程青衣坚定道:“即便你对我来说如同亲生子,可青莲剑宗不是我一个人的,我必须要为全宗上下几千人负责。”
刚刚认亲以后,还沉浸在多了个蛮关心自己的姨娘的情绪里的张不周瞬间变得清醒起来,不可避免地多了些失望的情绪。老秦说的没错,程青衣一介女流能将青莲剑宗这么庞大的势力握在手里,的确是需要一些道行的。对她来说,除了青莲剑宗以外的人和事情,哪怕是自己这个有血缘关系的亲人,都要放在第二位。
见张不周表情变化,程青衣像是一个拿儿子无可奈何的母亲一样笑道:“臭小子,你又什么可失落的。如果我说我会不惜一切地站在你这边,难道你会信?人活在世,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责任,我的责任就是要带着青莲剑宗走下去。这是我答应已故的父亲和兄长的事情,我就一定会做到。”
张不周倒是被她点醒,程青衣说的对,他没有资格这样道德绑架。
“姨娘,南唐的困境难道您看不清吗?我之前和欢歌谈过这件事,原以为他们已经明白了。可是今天在大殿之上,李煜的表现又让我生疑。”张不周左右张望,见四下无人小声道:“南唐不再是当初的南唐,凌国也不是当初的凌国了。如果凌国真的决定开战,南唐拿什么抵挡?”
程青衣笑道:“你一个不想娶公主的人,还操心南唐的事做什么?我也不妨直说,不管南唐皇室做什么决定,青莲剑宗和我,都会无条件的支持到底。”
张不周困惑道:“为什么?”
一晚上都没有回避问题的程青衣在这个问题上居然卡住了,苦笑道:“这件事与你无关,你不要问了。”
程青衣转过头,望向窗外赣江上驶过的一艘艘灯火辉煌的画舫,听着遥遥传来的歌声与琴声,悠悠道:“你就当,我是为了不让这么美的南唐,被人毁掉吧。”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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