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阳透过淡淡的云霞, 倾斜地照耀在庭院中的几株蕙兰上,筛下参差错落的兰影。
清风拂过,或淡或浓的幽香就会徐徐扑到面前, 令人心旷神怡。
有如此美景作陪,似乎多等片刻也不是不可以, 张晗如是想。
吱呀一声, 一名容止娴雅的青年缓缓推开了正厅的门,问道:“庭中何人?为何登门?”
张晗转身回望,笑着回道:“无名之辈罢了。今日路过此处,忽闻幽兰之香, 便起了品鉴之心,故而不请自来。”
她忽然并袖,朝着青年翩翩一礼,道:“还请见谅。”
对面那人明明是一副温文的君子做派, 但张晗却总觉得他身上有股的压迫感——大概和幼时逃课刚好遇见夫子的感觉差不多。
就这一句话的功夫, 大大咧咧的张晗就不自觉地整了整衣襟、理了理衣袖、正了正发冠。
荀彧闻言微怔,他本以为登门之人又是来劝降的。不过……无名之辈?这怕是不见得吧。
若真是无名之辈,庭院外那些看押自己的并州士卒便不可能放她进来。
荀彧无心与这身份不明的女子多谈, 便微微拢眉, 淡淡道:
“阁下既已见过了院中的兰草,便请自行离开吧。”
对面摆明了不欢迎自己这位敌营之人, 然而张晗对此视若无睹,厚着脸皮道:“即景生情,忽生一惑。不知某可有幸,请荀家王佐为我解惑?”
“阁下说笑,彧不过是一介俘虏罢了,如何能为你解惑?”
荀彧顿了顿, 平平淡淡地继续说道:“况且,阁下若要彧如何做,彧又岂有拒绝的权力?”
这话说的,那我要是让你乖乖投降为我效力,你会照做吗?
张晗像是完全没注意到荀彧话中的讽刺之意,轻笑着回道:“自然。我像是不讲礼节、胁迫君子的人吗?”
荀彧无可无不可地挑了挑眉,依旧用他平平淡淡的语调回道:“未曾想到,太尉治下,竟然还对阶下囚徒讲礼节。”
“我也未曾想到,荀子后人,竟囿于身份,不愿为一诚心求知之人答疑。”
君子欺之以方。
荀彧到底和他的大侄儿一样,是个光明磊落的君子。在张晗摆明了自己不要脸的情况下,他是不可能招架得住张晗的。
片刻后,张晗就得寸进尺地进入了人家的内室。
她一边看着荀彧为自己斟茶,一边毫无诚意地与千里之外的荀攸道歉:公达,对不起,我真不是故意要欺负你家小叔父的。
荀彧遵循着待客的礼仪,为张晗沏好茶后,便出声道:“阁下有何疑难,彧不才,愿尽力为你解疑。”
张晗端起他沏的茶微微抿了一口,然后气定神闲地抛出了一个命题。
一个先贤上下求索几千年,也没完全解决的命题。
“何为仁?”
荀彧思索片刻,沉吟道:“仁,德也。孝亲之情、爱人之心、济众之功、好生之德,皆为仁。”
不可否认,他的答案意蕴很深厚、很精彩。但张晗终究不是真的来与荀彧探讨学问的,她勾起唇角,一点一点将猎物引入自己的陷阱中。
“为何要履行仁义?”
“仁为人之本也,若心中无仁,与禽兽何异?”
“若失了仁义,该当如何?”
荀彧不厌其烦地继续回答:“得道多助,失道寡助。若失了仁义,则如夏桀、商纣一般,天下叛之。”
“因私废公可为仁?”
“非也。”
“枉杀百姓可为仁?”
“非也。”
“暴虐屠城可为仁?”
“……非也。”
荀彧有些痛苦地闭上了眼。这些问题的指向性越来越明确,明确到他不需要发问,就知道眼前人所说的是谁。
张晗却不容他逃避,毫无间歇地接着发问:“今有一人,为报父仇,过拔取虑、雎陵、夏丘,皆屠之。凡杀男女数十万人,鸡犬无余,泗水为之不流[1]。”
“此人之作为,可与仁义沾得上边?”
“啪——”,荀彧惊得碰倒了食案上的茶盏。
鄄城还未破时,他还没收到徐州的军报;鄄城被攻破之后,他又被赵云加以重兵看守,被迫断绝了与外界的联系。
着是他第一次得知徐州的情况。
……竟惨烈至此吗?
荀彧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抿紧嘴唇,对张晗的话沉默以对。
“荀文若,这样的暴虐之人,如何值得你宁死不降?”
张晗掷地有声的话语传遍了内室的每一个角落,让风姿特秀的青年文士避无可避。
太被动了,实在是太过于被动了,荀彧清楚地发现自己在这场谈话中完全丧失了主动权……
他努力理清自己的思绪,咬紧牙关回道:“主君有过,当是下属失职,未能履行劝谏之责。况且,曹公只是……”
张晗毫不客气地截断了荀彧要说的话,“子曰:君子无终食间违仁,造次必于是,颠沛必于是。”
君子没有一顿饭的功夫是违背仁德的,哪怕是在最紧迫的时候,也会按照仁义办事;哪怕是在颠沛流离的时候,也一定会按照仁义办事。
“荀文若,你向来饱读诗书,便是这样掩耳盗铃、自欺欺人的吗?”
荀彧目若寒星,毫无示弱之态地回望过去,“太尉何故如此咄咄逼人?”
张晗阵营中有女官,也有女将,是以荀彧一开始并不能确定张晗是何身份,只知道她在并州的身份应该不低。
但这么一场谈话下来,他还有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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