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祭司哈罗德脸色铁青, 正坐在一架奢靡的靠椅上,让人给他重新上药。这间屋子的装设别有不同,每一处都透着典雅的气息, 是与外界截然不同的复古,与这整个城堡一样,都仿佛还在不知多少年前,沉淀着历史的厚重。
祭司就坐在右下角, 看着哈罗德逐渐恢复的胳膊。
不知袭击大祭司的那两只幼虫到底是哪种虫族,哈罗德的伤口就算是在医疗舱内也无法愈合,只能用教派内特制的秘药,总算有了成效。
祭司苦闷着脸说道:“大祭司, 我这心中总有些惶恐, 如果圆楼里真的是那位冕下, 那我们……”
“谁能保证, 是真的?”
大祭司哈罗德的声音低沉沙哑, 带着一丝引而不发的薄怒,他还从未有这么失礼的时候,所有人就看着他撅着屁/股昏倒在圆楼外。后面去救人的护卫一个个被撂倒,然后全部都叠在他的身上, 以至于大祭司差点死于窒息。
这种愚蠢的事, 令哈罗德到现在都满腔愤怒。
“如果是假的, 岂不是让人亵渎了神祇?”大祭司只是说了这么一句, 祭司的脸色就微变,急忙说道, “大祭司说得是, 只是那个人的模样, 的确和我们收集到的情报一模一样, 身边还带着两只幼虫,如果他能使唤虫族的话,那就极有可能是……”
祭司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大祭司重重打断。
“约翰尼斯,你怎么不想想,如果那个人类真的是虫母,那他为什么身边只有两只幼虫?连一只供人使唤的虫族都没有吗?”哈罗德并不相信,诺亚和辛西娅居然有这个能耐,能够请来那位冕下。
祭司看着大祭司的脸色,就知道哈罗德正在气头上,是无论如何都听不进去他的话的。
一想到这里,祭司就有些为难。
大祭司并不喜欢诺亚和辛西娅,因为他们两个曾经备受先知看重,随着先知改变信仰不说,甚至还曾经远赴雅斯顿主星,就是为了能够找到阻止末日的办法。
正是因为他们两人的行为,所以在先知去世,大祭司掌教后,教派内才会认为,大祭司对待他们两人的冷漠和戒备是对的。毕竟,因为他们两人的行为,姆根海内,他们知道的秘密全部都得转移——谁能保证,他们仅仅只是帮助阻止末日,而没有做出更多叛教的行为?
如果不是曾有先知在前,就凭辛西娅和诺亚的行为,教众甚至会将他们处以死刑。
正因为哈罗德和先知曾有的间隙,现在,哈罗德在处理诺亚和辛西娅的事情上,才会如此没有理智。
是,的确没有任何证据说明,辛西娅和诺亚有任何证据可能认识虫母,毕竟姆根海的眼线只能确定他们两人出现在雅斯顿主星,而后他们就销声匿迹了,直到末日结局后,诺亚主动回归姆根海领罚,而辛西娅再也没回来。
可是……
祭司记得那张脸。
那张摄人心脾,无法移开视线的脸庞。
美丽,在那一瞬,好似能夺取灵魂,他怔愣了好几秒,才感觉自己能够呼吸。
有某种古怪的诱/惑和躁动盘踞在心头,令祭司差点不能维持理智。
在恢复了逻辑思维后,祭司第一时间阻止了下属的行为,就是生怕会进一步扩大误会。
可是大祭司哈罗德在教众面前狠狠丢了脸,又对诺亚和辛西娅怀恨在心,根本不可能相信祭司现在的话。
祭司叹了口气,转移了话题。
“b区传来的消息,神兽的数量已经达到预期,您的计划正在有条不紊地进行,就是圣物……已经不剩下多少了。自从德尔塔祭司身边的内线和我们失去了联系,我们就没有渠道能够得到更多的圣物。”
“德尔塔妄图成为先知,
不过是个失败品。但末日教派被一网打尽,如果没有人指引,肯定不会如此。”哈罗德阴沉地说道,“这种叛徒,绝对不能出现在姆根海。”
大祭司意有所指,在骂的人可想而知。
祭司只能闭嘴,当做什么都不知道。
“如果圣物的数量不够,明日就暂且断了晚雾,优先供给神兽。”
“是。”
再处理了一些杂事后,祭司似乎想到了什么,低声说道:“大祭司,按照我们的计划,或许能波及到的区域,只有文纳星球一个。等联邦出兵后,也无法继续扩张下去,您是打算……”
“等的,就是联邦出兵。”大祭司哈罗德诡秘地笑了起来,“别的不说,德尔塔的点子,才是真的不错。”
如果没有人搅局,当初玛莎星球,就会彻底沦陷。
一想到这个,哈罗德心里的快意都快倾泻出来。
俗人太多,只以为死亡是痛苦的开端。
却不知道唯有死亡,才是真理。
只有毁灭,才能拯救新生。
他不是在为宇宙带来末日,他是在为整个世界带来改变。
唯有此法,才能解决一切的灾难。
以灾难的本身,毁灭灾难。
既然末日被阻,那就从他开始,为神明献上最完美的祭品。
先知做不到,辛西娅也做不到,唯独他。
唯有他。
哈罗德和祭司交谈完后,让人将祭司送走。
他知道祭司对他有诸多的猜测,也清楚在祭司,或者大部分人的心中,即便仍然坚持信仰,却也不得不服从于先知的预知。
先知的存在,对于姆根海而言,哪怕只有存在,都能安稳人心。
自从先知去世,这一切就发生了改变。
纵然哈罗德上位,也是众望所归,可在教众的心理,失去了先知,就好像失去了铜墙铁壁。
荒唐!
怎么可能事事都依赖他人?
先知的存在的确为姆根海带来好处,却也让教徒都变得懦弱,他越强大,就越养出了一批怯懦的附庸。
是时候,改变姆根海的风气了。
他喝了一口酒,森然地注视着圆楼的方向。
那就,从那两个人开始。
…
哈湫——
朱利安打了个小小的喷嚏,给自己弄醒了。他含含糊糊地在埃德加多的背上磨蹭了一会,“……为什么,我现在,居然还会,觉得冷……”
他都不完全是人类了,还是会打喷嚏,会感冒发烧,这身体到底是算上好,还是算不上好?
“气温降了。”
埃德加多在屋顶跳跃,“朱利安不肯多穿衣服。”
虫族的声音里,带着淡淡的责备。
朱利安小小声说道:“那我也没想到,这身体不顶用啊。”都经过这么多次改造,怎么还是这么孱弱?
人类虫母却也不想想,他曾经有多少次能够从这个束缚他的躯壳脱离出来,却仍然都不肯做出这个抉择,这该怪谁呢?
“到哪里了?”
朱利安嘟哝着转移话题。
他也没去看,脑袋趴在虫族的后背上,身体软成面条,看着不成样子,更没尊严。
雾气越来越浓了。
人类根本没有办法在这样的环境下行走,就算是有提灯,能看到的也只有近处的画面,根本无法看清远处。
在这种浓雾中,对夜间巡逻的人来说,是好事,也是坏事。
基本上不可能有人在这样的环境下来去自如,所以夜间巡逻可以不那么上心。但,也不能偷懒,可哪怕把眼睛都瞪成铜铃,还是只能看清楚模
模糊糊的影子,就算用辅助的仪器,也只能看清楚一点。
哨塔上,两三个人穿着厚衣服轮流站班。
每次都只有一人会去操控仪器探查,其他两人就坐在下面喝酒取暖。也不敢喝太多,但外头是露天,这天气不喝酒没法抵寒。
“好冷,好冷,换人了。”
在那上面站了半个小时,一个大胡子就跑了下来,迫不及待要去拿酒喝,被站起来去接班的哨兵抓住了,“可别,你刚才都喝了多少,你的酒量再喝下去就醉了。”
大胡子无法,“那总能给我热水吧,上面真的是冷死了。你把制服穿上。”
另一个刚没说话的人有点诧异,“不是吧,这还没入冬。”
“不信你俩都上去试试看。”
不一会,两个人蹦跶着下来,一个抱着自己说好冷,一个去穿衣服。
“这天气发疯了?这才秋,而且,最近晚上的雾气越来越浓,也越来越潮/湿。东塔那帮人到底有没有在修屏障啊,都大半年了,没好就是没好,我都感觉我的鼻子要长蘑菇了。”
“东塔那帮人现在都全心投入b区,谁管这日常的屏障到底修不修,就算没修好又怎么样,我们不也只能这么过?反正连大祭司他们都没说什么。”穿完制服的哨兵骂骂咧咧地打开制服内的取暖按钮,准备等身体变暖了后再上去。
虽然这交换不够完善,但姆根海城堡一直很安逸,也没见谁敢城堡内闹事。偶尔会有疏漏,交换不够及时,也不会有人说什么。
交替的哨兵舒展手脚,总算觉得足够温暖了,这才抓住楼梯往上爬。
“晚上好,请问b区怎么走?”
一道陌生,冰冷的声音从上面传来。
明明只是一道普通的男声,其腔调却带着某种无法理解的起伏,仿佛在人类的声音下,还隐藏着某种古怪的嘶鸣,好似有翅膀扑棱的动静回荡。
但那也只是一瞬间闪过的念头,抓住楼梯的哨兵第一反应就是掏出武器,想要将不管是谁,但任何敢于开口说话的人轰下来。
……但是,这里少说有十来层高,悬浮车夜间又是禁止驾驶的,这人是怎么从头顶说话的?
扑通——
扑通——
有两个扑通声传来。
一个是比较重的,一个比较轻。
哨兵摔倒下来失去意识,另一道身影则是沉默地站着,他的背上似乎还背负着什么,行动间的矫健却丝毫不受身上包袱的影响,一双看不清眸色的眼睛在黑暗中抬起,“他不知道,那你们两个呢?”
其中一个人眼疾手快地想要按响警报,但刚抬起手,他的胳膊已经断掉了,好似有什么东西在那瞬间割断了他的手,却快到他的眼睛都看不清楚。
“啊啊啊啊啊——”
他疼晕了过去,而第三人,也就是那个大胡子,已经被来者踹翻在地上,慢吞吞地说道:“你也不肯说?”
“杀了我。”
大胡子一边颤抖,一边盯着两个同事哨兵。
眼底的仇恨几乎能吃人。
“我来吧。”
蓦地,这寂静的空间,响起了第二个声音。
那人从男人的背上探出头来,露出一张惊艳到无法形容的面容,“我一直想尝试下……”
朱利安注视着大胡子的眼睛,力量同调的瞬间——
他看到了。
…
埃德加多从哨塔跳下来,安静地疾行。
“朱利安不喜欢姆根海?”
“我不信教。”
朱利安懒洋洋地说道,“将希望寄托在虚无缥缈的东西上,是没用的。”
“朱利安有用。”
朱利安:“……”
这句话,怎么听怎么别扭。
“在没有我之前呢?”朱利安开口,“在我还不存在的时候,在我还没意识的时候,在我或许还没降临的时候……埃德加多,末日教派已经存在太多年了,他们想要谋求的末日与毁灭,何必寄托在虫母身上?
“人类本身,不已经在末日的路上?”
b区的方向,埃德加多早就已经感觉到了。
唯独那里的气息带着不一般的躁动,这根本无法阻挡虫族的感官。
但唯一麻烦的是,入口的位置却还不知道在哪里。
想要直接破坏闯进去很方便,但是朱利安又不想闹得那么大,至少,他现在是这么想的,所以才会绕道去哨塔。只不过,哨塔这几个人在之前的交谈惹怒了朱利安,才会下手这么狠厉。
“朱利安是不喜欢他们提到实验体的态度吗?”
在大胡子还没下来前,埃德加多已经到了哨塔。坐在底下的两人,正谈论到了b区的事情。
b区在姆根海城堡内,是属于东塔的试验区。
试验试验,那当然得有实验体。
有的实验体,是姆根海城堡内的居民主动报名,他们本身就相当于教众,为了钱才会来报,所以针对他们的实验一般也不会太狠,至少不会留下永久的伤害。
但是,还有很多的实验,是具备非常之危险。
这样的试验,当然不能在自己人身上实验,而这些人,就会去外界掠夺,或是用套头的试验名义、以低廉的价格去骗取,要么,就直接抢人——如同之前的布雷斯。
朱利安深刻怀疑,其实布雷斯就是被抢来做实验的。
只是这货的胆色大,心大,根本没有放在心上,这才没有关注到其他。
如果只是这样,那只能说明东塔,或者上层人的残酷。
但哨兵谈及这些人的态度,却和谈到肉猪,谈及商品没有任何的差别。
“还是现在好啊,先知在的时候,都不允许我们去外面抢人。虽然知道先知良善,但是我们和他们,怎么能算是同样的人呢?”
“那些不过是低劣的人种,而我们已经不同。身为神的子民,我们本来就享有这样的权力。”
“是啊……”
“不过,先知在也不错,大祭司现在比起先知,那威信还是少了点,”那人低低说道,“要我说,如果换做是别人,像先知那样直接更改信仰,改变教义,早就死了。现在姆根海内,还有谁能做到?”
谁还能有这样的威信,这样的能力?
已经没有了。
朱利安打了个哈欠,“像他们这么愚蠢的人也是少有,不过,这倒也看得出来,为什么辛西娅不愿意回来。”
他和辛西娅接触次数不多,但也看得出来,辛西娅对姆根海还是很有感情。
但或许,她怀念的是先知还在的姆根海,而不是现在这个逐渐腐朽的庞然大物。
“前面的通道就是入口,不过有验证。”
朱利安将得到的消息告诉埃德加多,“我们四个现在就这么闯进去,肯定会收到警报。”
四个,当然还包括两只毫无反应的幼虫。
埃德加多:“好。”
王虫并不担心。
它可以轻而易举地踏入监控范围内,而任何人,任何机器,都不会从监控里看到他的踪影。
埃德加多可以干扰监控信号。
它悄无声息地带走几条人命的同时,打开了通往罪恶的通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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