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午目送着广法离开碉房。
他没有如一般人那样,在紧张恐惧的情况下,把房门锁死。
只是推上木门,就返过身来,伸手捂住油灯,使之瞬间熄灭,屋内顿时黑洞洞的, 什么也看不见。
但苏午身在这黑暗中,
尽管他的各项天赋未被带入模拟,依旧能行动自如,行走之间没有发出一点响动。
他已经习惯了在黑暗中生存。
靠在窗口,
苏午把窗板拉开一道缝隙,借着缝隙看到外面黯蓝天穹下的院墙、院墙外的一座座碉房,及至远天下白得发亮的大雪山。
呼——
寒气随着窗缝涌入屋内,
让屋里积蓄的些微暖意被荡涤一空。
窗外, 石头铺就的地面上卷起了一阵灰尘, 打着旋儿飘散到苏午目力难及的地方去。
他就守在窗口,盯着院墙上开出的那道门看了片刻,确定周围没有异常情况后,
苏午走出了这间屋子,
一走出屋子,
黑暗便毫无遮挡地倾盖包围了过来,
难言的恐惧在阴暗的角落里、在人目光无法到达的地方悄悄蕴生——这原本是安全存档点的无想尊能寺,此时竟充满了恐怖意味。
明明没有诡韵流转,
却就是让人不由自主地心生恐惧。
这是密藏域的‘环境使然’。
密藏域佛光普照的表面下,更可能隐藏着一个恐怖森然的真相。
身处于这黑暗里,
苏午亦担心,自己不知何时会被黑暗卷走,不会有任何声息, 他浑身发毛, 疾步匆匆地迈进对面的柴房中,
推上木门后,
那种‘黑暗化作最恐怖的诡, 随时可能将自身吞吃’的感觉就消失无踪了。
前几次进入‘卓杰的过去人生’模拟时,
苏午一心逃离‘窄袖观音’的追杀,
觉得它就是最恐怖的诡,
也就不经意地忽略了,在密藏域的黑暗里,或许隐藏着更多的诡,也或许,密藏域的黑暗本就是一只诡。
不知何时就会把人无声无息地‘吃掉’。
他不知自己的猜测是否正确,
但接下来如果运气不好的话,或许就得亲自验证自己的猜测了。
躲在柴房里,苏午肩膀靠着墙,把窗板掀开一道缝隙,观察着外面的情况。
从柴房窗口这个位置往外看去,正好能将大半院落的动静尽收眼底。
苏午之所以选择从居处挪到柴房,确实有这里观察角度极佳的考量。
再一个原因就是——换个房间,也打那些获知了自己在哪个房间居住的‘敌对僧侣’,一个措手不及。
呜——
呜!
窗外寒风怒号,风中都似乎暗蕴着恐怖。
这时, 一阵像是诵念经文,却偏偏给苏午以魔音灌耳之感觉的声音, 被寒风裹挟了过来。
窗子外,
寺院里最高最宏伟的那座红白漆的尊者寝宫顶上,金色经幔上的赤红藏书经文一个接一个浮现于半空中,似鱼儿般在半空里游动,赤色经文瞬间覆盖住了整个寝宫!
诵经声越来越高亢!
与那弥散着红光的赤红经文相对,碉房外的黑暗愈发浓稠!
嘎吱嘎吱……
浓稠的黑暗里,浮出一颗磨盘大的骷髅头,
它空洞的眼眶对着下方的碉房,伸着头,颈骨跟着从黑暗里探出来,接着是胸骨、肋骨乃至整副骨架都探出了黑暗。
这骷髅骨架四肢张开,环抱住了碉房。
所有血色经文都贴附在它的骨骼上,弥生出一些血管、肌肉组织,让它变成一个‘剥皮人’!
当!当!当!
此时,忽有钟声敲响!
苏午目光看不见的地方,红白碉房的木门被挤开,层层叠叠的人脸挤出了碉房,
它们不断张嘴吸气,把腮帮子鼓成球形,
又猛然吐气,
骤然喷吐出的气息形成一道道气箭,将它们推向了半空——所有人脸都大张着口,惨白的眼珠瞪着包裹碉房的剥皮人,朝剥皮人浑身鲜艳欲滴的血肉组织啃咬去!
人脸啃咬血肉组织,
而人脸的反面——斑斓的虎皮也就不断膨胀,覆盖在了那剥皮人身上!
剥皮人变成了一个有两颗头颅,
——一骷髅头,
一披散长发的女人头,
但却生着老虎身躯的怪物!
红白碉房顶,
那巨大的女人头嘴里还衔着一个骨碗,其将骨碗倒扣在了骷髅头上,不似浑身骨架那般弥生出血肉,仍旧苍白光洁的骷髅头就剧烈颤抖起来!
这时,
又有一朵如血肉般不断蠕动的莲花冉冉升起,
贴附在了这双头虎躯的座下,
骷髅头顿时不再颤抖。
它的双腿仍然盘绕着红白碉房,一只虎爪撕开自己的胸膛,依次往里面填入一颗镶金流银、干枯却坚韧的人心;
一副以银线勾勒血管支撑,填入铁汁的牛肺;
一副由人皮假造鞣制,篆刻了无数金粉经文的肠;
一只全金丝线交织缠绕成的胃袋。
四样供奉于经纶院的系缚之器,被这怪胎填入自己的胸腹以后,它坐下的血色莲花就裂开一道蠕动着的门户,
它身形冉冉上升,
座下莲花蠕动的门户,就对准了碉房门口。
一具端坐在法床上,披着洁白丝绢,身着金红二色袍,头顶锥帽,面孔似涂了一层金粉的老僧尸体,就被吸摄进了莲花座下的门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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