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一一班……初一一班在哪儿?”
姜听澜仰头一路把班级指示牌看过去, 然而走到这一层出头,都没看到初一一班的位置。
他刚从公司过来,大热天的, 被太阳晒地晕头转向。
这会儿他倒是有些后悔之前开学的时候自己没跟过来了, 那会儿他工作忙得走不开,谢拂又一直很自立, 做事从没出过差错, 他也十分放心地让对方去了, 于是导致他到学校找不到班级。
下课铃响,姜听澜逮住一个学生,“同学你好, 请问你知道初一一班在哪里吗?”
那同学正跟别人勾肩搭背去厕所, 闻言停下指了个方向, “二楼最右边。”
“谢谢。”姜听澜加快脚步走了。
那学生则跟同学继续去厕所。
“听说初一一班来了个长得帅还成绩好的学生,开学第一天就受到全班欢迎, 还推举他做班长,被拒绝了。”
“这有什么,隔壁三班还有个女生兼任两职,既是班长还是学习委员,学习好长得好的人也不少。”
“欸, 我说的这个可不一样, 听说是满分进来的, 好看到什么程度?才一周就收到好多情书和礼物,桌子塞不下, 还把人家新校服弄脏了。”
“这事你怎么知道的?”
“哈哈, 因为那同学被弄得不胜其烦, 把所有情书都交到了教导主任办公桌, 你没听今天今天午间操讲话吗?”
“午间□□逃了,大太阳热死了,傻逼才去。”
课间,谢拂一个人坐在最后的位置上,这是在他向老师反应过后,被调整过的位置,不像其他人都有同桌,他只有一个人坐。
他身上穿着短袖,被牛奶弄脏的衣服正挂在课椅后背。
“谢拂,对不起,我不是故意弄脏你衣服的。”一名女生在朋友的簇拥下走过来跟他道歉,“你……你可以把它交给我,我洗干净再还给你。”
她说话细声细气,面颊爆红,看得出是鼓起了全部勇气。
班里的吵闹声都小了不少,他们都默默关注着这里。
“没关系,不用补偿。”谢拂虽然说着原谅的话,却没给这位女生更多牵扯的机会,那女生能找他已经是用尽了勇气,面对他的拒绝,根本说不出其他话,最后红着脸走了。
而在她走后,围观的人群散去,谢拂的视线没有阻挡,他一眼便见到了门口正冲着他招手的人。
那人额头冒汗,面颊被晒得通红,看着有些狼狈,可落在谢拂眼中,却比刚才含羞带怯的女生更动人。
他冷淡疏离的表情裂开一条缝,微弯的双唇像是染了太阳的光和暖,眼中的深潭也仿佛被投入一颗石子,荡开一圈涟漪。
随手拿起衣服,快步走出去,边走还边摸出一张手帕,刚走到面前,便抬手给姜听澜擦去额头的汗水。
“来这么急做什么?太阳这么大。”
姜听澜将装着衣服的袋子塞进谢拂怀里,自个儿则是下意识接手了谢拂的手帕,胡乱擦了几下。
“不是说今晚有新生演讲需要用?好不容易抽出空给你送来,就别嫌弃了。”
谢拂哪里是嫌弃,不过是不想他辛苦。
不过话说回来,姜听澜也未必是真以为谢拂嫌弃,只是一句顺嘴调侃罢了。
“不跟你说了,好好上课,脏衣服给我,我先走了。”姜听澜风风火火地来,又风风火火地离开。
只留着一群看热闹的同学。
经过教训的谢拂早就知道,不要给别人接近的机会,否则你会很难甩开这些没有复杂心思的人。
孩子比大人单纯,可越是单纯,就越是心无旁骛,对于自己认定的事物都很坚定。
唯有对所有人疏离,谢拂才能安安心心,不被受到任何打扰,毕竟自来熟且没眼色的人还是少数。
因此,即便班上不少人都好奇那是谢拂的谁,也没人主动问谢拂。
大家都在小声猜测。
“是哥哥吧?这个年纪好像也就这个关系最合适。”
“万一是邻居呢?”
“你跟邻居这么亲密?还擦汗……老实说,我这辈子都没给我爸擦过汗。”
“怎么没人猜爸爸?”
“你怎么想的?有这么年轻的爸爸吗?”
“怎么没有,我以前同桌的爸就只比他大十七岁。”
“未成年生娃?十六岁怀孕?”
“啊,他们那里地方偏,管的也不严,结婚的很早,摆桌酒就是了。”
“啧啧……”
聊天话题渐渐偏了。
谢拂听了一会儿觉得没什么营养,也没再关注,一分钟后响上课铃,一名戴着眼镜的男老师走上讲台。
“同学们好,我是你们的语文老师,接下来一年时间,我将会教授你们语文这门学科。”
老师环视一圈,视线在谢拂身上停留一瞬,随后自然而然移开,他笑着在黑板上写下第一堂课的内容,跟其他科一样,都是先跟学生交流,互相认识,之后才开始正式的课程教授。
这位老师名校毕业,课也上得不错,为人和蔼可亲,笑起来十分温和,看上去仿佛没什么脾气,性格有些软。
现在的学生对老师还很尊敬,即便他性格软,学生们大多都很听话,有个别学生调皮捣蛋,其他同学还会帮老师管束他们。
班主任是个上了年纪的女老师,为人不苟言笑,态度强硬,除了对谢拂有好脸色外,对其他学生都很严格,因此学生们也很怕他。
所以他们更喜欢脾气软,跟他们关系更好的语文老师,会跟对方说笑玩闹。
“周老师好年轻啊,你们说他有没有结婚?”
“我猜结婚了,我小姨才十七岁,已经在相看人了。”
“我猜没有,周老师上了大学的,上大学的普遍结婚晚。”
“这也不一定啊,结婚和上学,也不耽误嘛。”
“你们不如问学霸,学霸聪明,说不定能看出来呢。”
“学霸,你觉得周老师有没有结婚啊?”有个心大的同学顺嘴问了。
众人停顿了一下,随后又有些尴尬地哈哈打闹起来,他们刚才是不是脑子抽了?怎么会用这种问题问学霸?
本以为这事忽略过去了,众人也没想等谢拂有什么回应,因为他平时看起来就一副冷冷淡淡的模样。
谁知他们却听见耳边传来一声,“没有。”
谢拂回了。
见他们看过来,谢拂抬头看去,“但我觉得私下议论别人的私事,是很不礼貌的行为,以后还是不要说这些了。”
众人:“……”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谢拂态度也不强硬,说话也还算温和,可是这些话落在他们耳朵里,众人顿时觉得不好意思。
觉得自己似乎真的做错了。
接下来也没人继续聊下去,众人各回各桌。
只是今天之后,众人对谢拂的态度更疏远了,并非是冷暴力,而是……你们愿意跟教导主任或者严厉父母一起聊天打屁吗?
怕不是想挨打。
放学后,谢拂骑上自行车回家。
他们刚搬了新家,这里距离谢拂的新学校更近,就是里姜听澜的单位远了点,谢拂回来了,姜听澜都还没回来。
他先洗了个澡,才进厨房准备晚饭。
随着他渐渐长大,他开始接触下厨这件事,虽然姜听澜每次都阻止,但谢拂坚持不懈,终于在前两年以实际成果成功说服了姜听澜,以后他来准备一日三餐,为此,他甚至说服了学校走读。
可喜可贺,终于不用吃饭店餐了。
姜听澜原本以为谢拂坐的大概比不上饭店买的,可吃过几回不用的菜后,他就觉得饭店的菜吃不下去了。
老实说,现在的饭店舍得放料,肉也足,但他就是觉得,没有谢拂做的那种烟火气。
用一句俗气又矫情的话来讲:那是家的味道。
弄得姜听澜现在每天都不想加班,急着赶回家吃饭。
不过今天的姜听澜回来得晚了些,等到谢拂两道菜端上桌,门口才传来钥匙开门的声音。
“我回来了!”姜听澜手里提着大包小包,换了鞋子进来,“快帮我提一下!”
谢拂帮他把手里的东西放在桌上,发现里面都是卤肉、凉菜、小吃、零食、还有一盒价格较贵的甜点。
最近也不逢年过节过生日,他皱眉:“怎么买这么多?”
姜听澜眼珠转了转,嘿嘿笑了两声,“就不能是我心情好,高兴买吗?”
今年搬家,新家有个小冰箱,可以放一些冷藏的食物,多买一些也不担心很快变质。
“能,那你自己吃吧。”谢拂看了他一眼,转身上桌吃自己做好的饭菜。
姜听澜:“……”
这小子,怎么好像越长大越难搞?一点也不可爱了。
回想小时候肉嘟嘟的模样,捏起来手感多好,现在都没了。
他咬了咬牙,将买的吃食都打开。
“其实,今天是有件事要跟你说的。”他犹犹豫豫还是开口道。
谢拂放下碗筷,安静看着他,示意他继续。
被他看着,姜听澜有些心虚,他拧开可乐瓶喝了一口,这才清了清嗓子道:“嗯……我工作上面可能有点小小小的变动。”他用手比了一条缝。
“你也知道,刚搬新家,置办家具家电也用了不少钱。”
“所以……在接下来一段时间,我手里可能没那么宽裕,咱们可能要节衣缩食一段时间……”姜听澜声音越来越小,对着小孩儿说自己手里拮据,到底还是有些不好意思。
所以,这一顿是最后的丰盛?
“你工作怎么了?”听了这么多,谢拂首先关心的,却还是这件事。
姜听澜叹口气,“还能怎么,不就是销量下降作者出走杂志社快撑不下去即将裁员那点事?”
这本来也是必然,很少有产业能够永垂不朽,明日见也只是一家规模不算大的杂志社,几年下来,渐渐被淘汰在时代的洪流中。
落后还并不是最糟糕的,只要有心追赶,也未必会被轻易甩下,最糟糕的是它的主人都没什么进取心,杂志社的老板也不想继续办了,只是还在犹豫。
但姜听澜看目前这架势,杂志社停刊关门倒闭是迟早的事。
这艘巨轮上,被甩下来终究还是绝大多数普通人。
“那你接下来想做什么?继续做编辑?”谢拂问。
姜听澜单手撑着下巴,“不知道啊,这不正想着吗?”
他觉得做这个没多大前途,但他干了这么多年也早喜欢了,何况,他也不是那种看有没有前途选择职业的人,否则也不能安心干这么些年。
谢拂一般不会在姜听澜的工作上插手,他是大人,又不是孩子,话说,现在谢拂才是孩子,更受到关心的应该是他才对。
“你自己想好就行。”谢拂给他夹了一筷子菜,“现在吃饭。”
姜听澜也干脆不想那些有的没的,埋头干饭。
新住处同样的两居室,不过空间宽敞许多,没有书房,一个主卧一个客卧,分别在自己的房间办公和学习。
姜听澜洗完澡回屋,放松地躺在床上,却感觉脑袋底下有点不对。
他伸手往枕头下一摸,摸到有点硬,像纸一样的东西。
拿到眼前一看,刚打开封口,就见一沓纸币从信封里掉出来,砸在他脸上,散落了满床。
姜听澜顾不上脸疼,愣了愣,才一下从床上坐起来,收拾起那些纸币,数了数,吓得睡意都散了。
他顾不上穿鞋,拿着钱就飞快奔向客卧,问谢拂:“你哪儿来的这么多钱?”
不怪他惊讶,实在是这些钱不少。
他实在想不通谢拂这个没工作的小孩儿到底哪儿来的,坑蒙拐骗偷?不可能,别人送的他还能信,毕竟谢拂长得好,讨人喜欢。
“攒的。”谢拂轻描淡写道。
这些里有一部分是姜听澜给他,他存起来的,还有一些是他考得好,学校奖的,不过更多的是这两年谢拂想办法赚的。
他根本没把赚钱这事放在眼里,因为在他看来,赚钱是件很简单的事,随时都能赚,现在用不着去想。
因而这些不过是他闲时顺手为之。
可这顺手为之,在姜听澜眼里也不少了。
他看了看谢拂,又看了看这些钱,突然摸着谢拂的头感叹道:“难道你的天赋不仅在画画,还有赚钱?”
“老天爷怎么这样,这还让你怎么考虑未来的发展?选都选不过来了都。”
谢拂:“……”
“别在别人面前这么说话,会挨揍。”
“哈哈哈哈……”姜听澜笑了起来。
他开玩笑啦。
不过他也确实基本只对谢拂这么说话,且一点也不怕挨揍。
以前是谢拂揍不了他。
现在嘛……
大概是仗着谢拂不会揍他吧。
被偏爱的人总是有恃无恐呢。
有了谢拂给的钱,姜听澜却也没铺张浪费,之后依然在节省开支,从前谢拂担心姜听澜一辈子都想不到也学不会的节省,现在竟然无师自通。
谢拂却并不觉得高兴。
原来他想要的,一直都是姜听澜的任性自在,而非学会妥协。
他想。
他希望姜听澜可以想笑就笑,想睡就睡,想工作就工作,想休闲就休闲。
“我想到以后做什么了。”他对姜听澜道。
“什么?!”姜听澜一愣,反应过来后忙兴奋问。
“写书吧。”谢拂说,“你做我的专属编辑。”
愿望很好,姜听澜也很喜欢,做他的专属编辑什么的,听着就像是再说他们一直都不会走散分开。
人生太漫长,从出生到死亡,要遇见太多太多的人,在人海中擦肩,都要极大的缘分。
人都有惰性,和处在同一个环境下的安逸状态。
能够与谢拂相识相伴至今,姜听澜已经变得不想改变。
他幼时以为父母能陪他到老,后来觉得爸爸能护着他一辈子,可它们都没实现了。
可不长记性的姜听澜现在同样想奢望。
无论是他还是谢拂,都至死不变。
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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