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是糊弄外人的说法, 但这说法既然能糊弄到人,显然还得真实有效才可以。
所以有一句话,邱玉婵还真没说谎——今夜的月色确实很美。
他们两个, 就这么伴着月光的清辉,一路走回寝室。
当他们踏着月色来到寝室门口的时候,才发现门前的台阶上竟然坐着一个人。
学子郑沛——一个在开学之初就敢吃毒蘑菇证明自己的真男人!
与之略显微妙的脑回路正好相反的, 是他文武两项都相当出众的成绩。于是在夫子的眼中——至少是在陈夫子的眼中,他非同常人的脑回路就成了一种优点,是他与人交往时认真负责的表现。
这一次马太守上万松书院考察,虽然书院早早就给学子们发下通知,但因其身份格外尊贵的缘故, 陈夫子觉得他还是有必要再给学子们强调一下——书院今年的的考察官已经来到书院,明日在课堂上,你们可要好好表现!
然他才刚刚走到半路,就看见做人做事都“认真负责”的某郑姓学子正好从他面前走过,陈夫子就笑呵呵的把这个光荣而又艰巨的任务交给了他。
该说不说, 这名郑姓学子对邱玉婵的好感度同样也是高得不要不要的。
起初他吃毒蘑菇进了医舍的时候,他还挺得意——小样儿,最终还是让我给赢了吧?
直到他知道自己错过了代理夫子邱玉婵的第一堂课,差点就当场在医舍里哭成了一条傻狗。
也不知道是不是邱玉婵跟他相处得少了,倒是不觉得他行事竟然会有这般——逗比?
直到今年中秋, 文才兄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合理的借口, 可以待在书院不回家。结果这个憨憨, 竟然组织了一大帮学子,请文才兄带领他们一块训练。
马文才骑虎难下之余,便将此子狠狠地给记住了。
邱玉婵在一旁瞧热闹似的,也跟着更加了解了一些自己这位同窗的性格。
然后就是随之而来的炸厨房事件了。这一次, 虽然提议自己动手做月饼的人不是他,但是他能从劝人的一方,被人利用性格弱点,完美地变成了毁掉厨房的罪魁祸首。
该说不说,这家伙的性格特点是真的鲜明!
好就好在从小到大没遇上几个特别坏心眼的人,不然随便套路一下,这家伙不说被玩死,肯定也是要吃大亏的。
马文才和邱玉婵对这种性格的同窗倒是不讨厌,因此此时回到寝室门口,见他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他们门前的台阶上,还出口好生地问候了一把,“郑沛?这么晚了,你怎么在这里?”
——可千万别是找他们去训练的。
想到这里,马文才就忍不住面色一黑。
这小子当真是个人才,脑子里总是转着各种别人看不懂的想法。
比如说担心比赛那天下雨怎么办?地动怎么办?发生了天狗食日这种意外事件又该怎么办?
他们是不是得在雨天或黑夜中多多练习一下呢?
这些个防范于未然的提议被领队的马文才一口气否决了泰半——不会发生、别担心、发生了比赛肯定也会跟着延期的,毕竟这是两家书院之间的比赛,他们万松书院对赛制同样具有发言权。
郑沛便心满意足且放心地开始正常的练习了。
好在现在离正式比赛的日子也不远了,该有的顾虑,郑沛早就在大家面前顾虑完了。
这次他来找他们,是为了明天的考察。陈夫子说了,考察官已经到书院了。
今年来的考察官身份不低,他不允许他们这些皮小子出门闹事。否则的话,一经发现,就是品状排行下下等处理。
今天大家就好好待在寝室里预习功课,明天早点到学堂,争取给考察官留下一个好的印象……
因为今夜这番交谈的缘故,邱玉婵心中实难对他们书院这次来的考察官提起几分好感,不过前来他们寝室传信的学子却是无辜的。
因此邱玉婵开口应和道,“好的,我们知道了,麻烦你特地赶过来报信了。
下次若是遇上我们俩不在寝室的情况,你只肖往门缝里夹张纸条就好,不用一直守在这里的。
等了我们这么久,要不要进门来喝杯水?”
“不用不用,”郑沛摆手拒绝道,“我也是刚到这里没多久,只是刚刚跑遍了所有学子的寝室,这会儿正好就趁等你们的功夫坐在台阶上歇歇脚了。
水就不喝了,夫子这样耳提面命,这次来的考察官的身份怕是真的不低。我打算回去预习一下明天要上的功课,不求在课堂上出彩,只求不要在课堂上出丑就好。”
朝廷派来考察官,对于书院的学子们来说,是一件风险与机遇并存的事情。
只要不是完全无心于仕途,对于考察官,大家都会有几分重视。
既然郑沛都这样说了,马文才和邱玉婵也就不准备留他了。
只是再次在口头上谢过,然后就在这家伙不知真没感觉到、还是故意在气和邱玉婵关系最好的马文才的“不用客气,中秋领队无私地留在书院,带领咱们大家训练的时候,咱们之间可不兴这样谢来谢去的!”的回应里,快快活活地走了。
稍后,邱玉婵差点没在马文才骤变的神色中笑出声来。
郑沛走了以后,他们俩该干嘛干嘛,完全没有要因为考察官的到来而更加努力地学习的意思。
***
时间更快来到第二天,和昨晚一样淡定的,邱玉婵和马文才在日常的时间点上从睡梦中醒来。
只今天略微和往日有些不同的是,今天一大早就候在他们门外的马家的下人。
万松书院的建筑设计得很是讲究,寝室和寝室之间,都隔着一段能让社恐感到安心、又不会让社牛觉得有障碍的距离。
所以马家的下人守在他们门前,也没有引起什么太大的动静。
当然,这也有可能跟前段时间,马文才狠狠地坑了一把书院最闲的那一批八卦传播者、富家公子哥有关。
不管怎么样,邱玉婵都很庆幸,今天他们寝室里的动静,不会被那些闲得像一只只精力饱满、但又无处发泄的哈士奇一样的八卦爱好者们发现。
但见他们刚刚从床上醒来,像往日那般各自换好各自的衣服,门外就有人好像掐着时间点似的敲了敲们,“两位公子,可更好衣了?”
“什么情况?”邱玉婵这边还在纳闷,马文才就跟反应过来了什么似的,走到门前,一把拉开了他们寝室的大门,“你们来这儿干什么?是我爹让你们来的?”
门外,站在最靠近门前的那个位置的马家下人一拍手,就有人捧来了山下醉仙楼的招牌菜,规格简直是不下于初次见面时,马文才派人在山下的客栈里招待邱玉婵的那一次。
甚至因为派人来的那位,应该考虑到此时用餐的应该会有两个人,所以派人送来的东西还相对更多了一些。
但是——这里可是在书院里啊!这样真的不会太夸张吗?
邱玉婵抱着看热闹的心思走到门边,谁知守在门外的那个下人一见到她,立时便眼前一亮,“这位想必就是邱公子了吧?果然是人中龙凤!
我家老爷惦记着两位,因为两院之间的比赛的缘故,怕是很久都没有下山放松一二的。因此特意命小人到山下醉仙楼去准备了今日的早点。
老爷说这是他的一点小小的心意,如若他日邱公子有时间,欢迎公子跟我们家公子一起到马家去做客。
到时候,老爷一定会好好招待您的。”
邱玉婵僵硬地扯了扯嘴角,她不自在地凑到马文才身边,“你爹他老人家这是玩得哪一出?”
邱玉婵不是那种没有处事经验的人,什么口蜜腹剑的对手,什么心怀鬼胎的敌人,她都能应付得很好。
但是马太守这种情况,她还真的是第一次见。
昨天她才刚刚从他儿子嘴里得知了他的“恶行”,如今他们连面都还没有见上呢,他却派人到她面前……嗯,应该怎么说呢,这是“示好”来了?
邱玉婵觉得自己有必要向人家的儿子了解一下情况,这样才好做到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嘛。
马文才的面色相当难看,只能勉强地用平和的语气吐露出几个字,“不用管他。”
在此之前,他可从未见过他爹这般关心他,关心到竟然在书院里摆出了这样的阵仗。
诚然,其中也不乏他太久没有回去,所以他爹想用这种方式关心他的可能。但是这样的可能性实在太小,他还是更倾向于,他爹想要利用他和邱玉婵之间的关系,向她展现他们马家的财力,展示他虽然是一州太守却平易近人的形象。以期结业以后,邱玉婵可以为他们马家所用。
实在是类似的情况实在是发生过太多太多次,比方说,小时候他爹难得上书院去接他一次,然后就和他们书院德高望重的夫子相谈甚欢起来。
再比方说,还是小时候,他罕见地表示愿意领他出门玩耍。结果就“偶遇”到他当时的上峰,你说巧不巧,上峰家里正好也有一个跟他差不多同龄的孩子,只是比他小了两岁。
于是罕见的亲自时光,就成了马文才一个小孩子的另类带崽时光。
从小到大,他爹主动关心他的次数简直是少得可怜。
而且每一次,好像都有他的目的。
约好的活动、难得的关心,不是无疾而终,就是作秀!
久而久之,马文才非但对他爹提不起什么期待,反而还分外厌恶这种行为。
偏偏马太守派来的那个下人,好像看不懂自家小主人的脸色似的。
他殷勤地弯下腰来,“两位公子应该还没有梳洗吧?需要小的在一旁伺候吗?”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又有两个下人从拐角处而来,手上各自端着一盆热水。在他们的身后,还有两个人,手上捧着晨间梳洗的用具。
——这阵仗是越来越大了。
再这样下去,其他人就是想不注意到这边的动静也难吧?
“滚!”马文才的忍耐力达到极限,“全都给我滚下去!如果我再在书院里看到你们,那马家你们也不用待了!”
那些下人好像已经相当习惯大主子和小主子意见相左的情况,这边马文才一暴怒,他们脸上丝毫不见惶恐之色,领头的那个下人甚至还完整地跟自家小主子说完了告退的话,这才带着下人们鱼贯而出。
下人们一走,马文才也跟着收敛了脸上的怒色,“好了,至少我爹在书院的这段时间,我们不用再担心他会派人来骚扰我们了。”
管自己亲爹派人来示好的行为叫“骚扰”,看来马大公子是真的很不待见这位老人家了。
邱玉婵却没有什么额外的表示,毕竟她只会比马文才更加不待见那个不对他好的人。
不过有一点,邱玉婵还是略微有些好奇的,“刚刚你——好像不像是很生气的样子?”
虽然神态和语气都做到位了,但是收得未免也太快了。
邱玉婵本身也没感觉,他身上带着多大的怒气。
马文才冲她点点头,“确实,我早就习惯了我爹的这一套,谈不上什么生气不生气的,只是这样表现,他们可以走得快一点。”
这些下人个个都是人精,你态度一好,他们就要表现出自己的“为难”之处了。
倒不如彻底把矛盾转移到他和他爹的关系上,这样,府里就没几个人敢在这个时候捋他的虎须了。
邱玉婵受教地点点头——没想到啊,文才兄,对付起这些人来,你也挺有一套的啊!
文才兄骄傲地点点头,两个人一起梳洗洗漱好出门去了。
马太守有心在邱玉婵面前表现一把马家的地位和实力,却没有要纡尊降贵、提前来认识她的意思。
邱玉婵跟马文才一起,在他们万松书院的饭堂里,用了一顿“朴素”的早点,然后两个人结伴去了讲堂。
先是按照惯例,在无人主导的早课上温习了今天要上的功课,然后才在早课快结束、正式课程快要开始的时候,等到了姗姗来迟的马太守。
马太守是和陈夫子一起来的,古代人成亲早,他和邱玉婵她爹一样,看着都不太老。
在保持得还算可以的身材,和权利财富滋养出的魅力和气度的加持下,看着还挺有中年大叔的魅力的。
不过书院的学子个个都年轻又好看,书院里又有一个与之同龄的美人山长做对比,大家一致认为,新来的考察官的颜值只能力压陈夫子,算作他们书院的倒数第二。
直到陈夫子介绍了,这位是他们书院新来的考察官,也是他们杭州的太守——正儿八经的地头蛇。
还是在真龙并不强势的情况,显得异常险恶的地头蛇!
于是书院的学子们纷纷改变观点——天呐!这是什么风韵犹存、风姿卓越、风流倜傥的绝世美男子啊!
果真是不愧是真生出文才兄这么优秀的儿子的男人!
就是这位优秀的大男人吧,他看向文才兄同桌的眼神是不是有点怪怪的?
这些旁观者都注意到的异状,邱玉婵这个更加敏锐的当事人当然不会注意不到。
马太守在刚走进门的时候,哪怕邱玉婵眼里戴了对他观感不太友好的滤镜,她也不得不承认,这的确是一个有气度的老男人。
刚进门的时候,他大概下意识就想要看向自己的儿子。
结果视线刚一环绕开,却先一步打量到了坐在他儿子身边的她的身上。
不是邱玉婵敏感,真的是他的反应已经大到了用“瞳孔地震”这四个字来形容都不为过的地步。
邱玉婵甚至见他嘴唇翕动,好像下一秒就要脱口而出,对着她的这张脸,喊出别的什么人的名字。
好在时刻关注着他的陈夫子及时地发现了他的异样,用他老人家格外“动听”的嗓音叫回了这位太守大人的魂儿,这才避免了一场父子相残的戏码当场上演!
是的,邱玉婵不过觉得马太守的反应好像有些奇怪,所以想要从文才兄那里获得一些信息罢了。
谁知道她刚把目光转过去,就看到了文才兄同样是有些不解的眼神,但是很快,他不解的眼神就转变成了愤怒。
难得地的,马文才甚至没有感觉到邱玉婵的注视,只是一味地恨恨地盯着他爹看。
马太守眼中有一闪而过的心虚,但是人家可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很快就收敛起了这点子心虚,只是看向邱玉婵的眼神,却难免地变得温和缱绻了许多。
父子二人失态的原因大同小异,马太守是乍然见到这位鼎鼎大名的邱姓学子,突然惊觉她和亡妻的样貌,实在是有几分相似。
只是说是特别相似,那倒也没有。邱玉婵和崔兰清,一个是桃花眼,一个是杏仁眼,衍生出的气质就差了许多。
只是脸型和口鼻分外像了一些,这乍一看,就像了至少有五分。
可你说巧是不巧,她们的眼睛分明是她们这两张脸上最不相似的两处地方,可偏偏就是那眼神——一样的灵动、一样的美丽、一样的涌动着很多人都看不懂的、却漂亮的光辉。
神采和气质的交融下,倒显得她们最不相像的两处地方反而显得分外相似了。
马太守找过很多崔兰清的替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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