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儿子回了破木棚的回去,该出去当铺的也走了,曾老头无奈叹息一声,摆弄手里的木轮,船上的潮湿,在即将到来的梅雨季节,对于船舱内通风干燥极其重要,也能提高船的使用年限,回来修补刷漆也能从三年两次,减少到一次,只此一项,洛氏每年船行就能省下近万两护养银两,大儿子说他傻,这样以后,他们的活儿少了,工钱就少了,哎---老大贪心,何况,他老曾头儿还缺活儿干吗?
手下的木轮轻薄,工具如同他手的延伸,灵活刻在骨子里,哎,不想了,看他们狗咬狗,咬出更破烂的杭州来吗?大不了,像现在,像以前,十几年内的以前,其余呢?好日子大约是有过,或者,是略过吧,那两,一个只有一年吧,大儿子刚刚出生,京城的有一阵风吹过来,没有土地的人,不再是没有贱民籍的真贱民,向上可买地——但是没有银子买,向下为流民,无路可流,只有那两年,满打满算是两年,他的户籍落成匠人,用的是和农人一样的硬皮户籍文牒,那一阵儿---重要的是,一年的工钱竟然不再是贱民的100斤粗粮,加3米麻布,而是加了100斤细粮,对,就是白米饭,他连吃了三天,坐月子生老二的娘子当时骂了他半个月,那米---还有布---农人一样的待遇呀,可是后来---后来,身份文牒没有变,东家变成洛家,工钱---
“---老曾头儿,还在这里做这些东西,要不怎么说,杭州全部的码头,没有你,是大损失呢!”
曾老头儿甚至没有抬头看来人,这个阴阳怪气的语气,他对他的面目不在意,或者,还有厌恶——又是一个人间功利客,还是恶客,恶客,他不看,见得多了,也看不过来。
见他连哼都没有哼一声,来人有些羞恼,可是想起区东家和其他各位的交代,自己一定不能发火儿,这个老头子不拿下,以后杭州区东家手下第一人的位置---要出人头地,在此一举。
“曾老丈,东家的意思,大郎和你说了吧?”
来人有十来人,这都是蛰伏将近20年的地头蛇,过去被强龙压着,现在---他们想要变成和洛家一样的一方豪强,压制住自己这样的工匠,和其他苦人儿的第二个洛家,这个他懂。
“说什么?”
臭老头子竟然和他装糊涂,来人很不耐烦了,脸颊的竖肉都高出几条梗儿,盯住了曾老头,声音底而缓慢,在他自己看来,很有气势了。
“曾老长,何必装糊涂,在洛家手底下,你有得到什么好处了?破屋子住着,三餐不得饱,何不重新找个好前程,给子孙些许福气呢。”
这是威胁,因为他眼睛所及,就是曾老头身后远些的破屋子了。
“福气?说笑了---像我们这样的人,还求什么福气,勉强活着罢了!”
曾老头眼前仿佛又出现了隔几年就有的海祭事件,心里的愤恨,这么多年早成了只伤己身的咳嗽,甚至不敢高声。
“你的意思是不想在码头混了?你和家里人商量过吗?”
他说的更缓慢,仿佛他主子要处罚他们之前,当然,这只是他自己认为的,手下忙不迭的跑向破屋子,曾老头麻木的看着他们带过来自己的儿子儿媳和孙子,今天自己一家怎么都逃不过去比祭海更残酷的逼迫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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