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安读过许多许多经文。
那些经书,他倒背如流,烂熟于心。
他似乎可以将世间任何事情都用那些经文佛理来解释。
但当他看到坐在树上的少女时,却一时之间不知道该用什么经文去形容了。
世上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一句莫名的诗文响彻在僧人的脑海之中,他来不及反应,只是愣愣地看着她。
少女穿的是男装。
大抵是终于明白了男女之间的不同,也大抵是担心女子单独来见他会给他带来困惑。
总之,她来的时候,穿得是一身男装。
但是寂安仍然是一眼就认出她来了。
少女眉眼弯弯,手上拿着一柄折扇,看上去风流潇洒。
她对他笑着,就好像那些泥泞与污秽不能靠近她分毫一般。
“山下的花开了,一团一团的,漂亮得很!”
穆如酒这样说着,折扇轻轻扫过,少女英姿飒爽,张扬肆意。
好像自始至终,她都是站在光里的那一个。
寂安抬眸,像是蒙尘的珍珠终于被擦拭,那双眼睛终于有了焦点,落在了少女身上。
就像是从来没有过从前的误会与冷战一般,穆如酒对着他笑得开怀。
僧人想要说些什么的。
想问她为什么来。
想问她为什么这么久才来。
想问她嫁人是不是真的。
想告诉她,他没有生穆如酒的气的。
自始至终都没有过。
但是话到嘴边,僧人只是微微垂眸,将无数的情绪全都藏进了眼底。
“阿弥陀佛。”
那声佛号里包含了太多太多的情绪,穆如酒听得不是很分明。
僧人不说话,这是在穆如酒意料之中的事情。
她缩了缩脖子,坐在树杈上,还是看着他。
僧人又拿起扫帚清扫起来。
就好像,他只是像往日一样,在这里清扫,从来不是在等她一样。
穆如酒看着不语的僧人,一时之间也没有说话。
其实她不该来的。
毕竟对于寒蝉寺来说,她大抵算得上是不好的存在。
但是……
“和尚,我要走了。”
寂安扫地的指骨微微一顿,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他就愣在了原地,不知道该做些什么了。
穆如酒声音轻快,好像并不觉得有什么。
她说,和尚,我要走了。
她原本不应该来的。
只是在这个世上,好像除了僧人,穆如酒再没有需要告别的人了。
这一年发生了很多很多事情。
穆家灭门,她一人活下来,她说不清楚到底是什么感觉的。
她对穆家并没有什么情感,如果说有的话,更多的应该就是恨而已。
但如今穆家一族被灭门了,穆如酒却不觉得轻松。
——从今往后,这世上,便再没什么人知道她“穆如酒”的了。
和尚算一个。
她或许,只是想跟自己的从前道个别。
“我要去边疆打仗了,季渊屡犯我边土,边疆无一将领可用,如今已经被攻陷了十几座城池了。”
穆如酒说得随意,想要将这场战争说得简单一点,再简单一点。
简单到,她很快就能回来那样。
但其实穆如酒知道,此一役,凶多吉少,穆如酒甚至不清楚自己还能不能回来。
但是这些话,都不应该对小和尚说。
小和尚钻研经文,小和尚想要成佛,小和尚是南溪百年间最接近佛陀之人。
这些话,慧空住持都跟她说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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