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嘚哒嘚哒。”马儿一路朝玉溪镇跑来。
顾昭掀了掀车帘子, 看着越来越熟悉的街道,朝前头喊道。
“周掌柜,我就在这儿下车吧。”
周大千寻了个停车的地方, 环看了下周围,恍然道。
“顾小友, 你原来是长宁街的啊。”他想了想,问道。
“那顾春来,顾老爷子是你的?”
“是我家阿爷。”顾昭有些意外, “周掌柜, 你认识我家阿爷?”
“相识倒是谈不上。”周大千爽朗的笑了一声, “就是有过几面之缘。”
“我大舅子家附近有个邻居, 姓赵,也是做更夫的, 他和你家阿爷搭伴巡夜, 所以啊, 偶尔老爷子去赵家做客, 我也有碰见。”
“点头之交, 点头之交罢了。”
说这话时,周大千面上有遗憾。
这敢在夜里讨生活的, 都是有几分本事傍身,没看到顾小郎年纪小小, 却已经是这般高人风范了嘛!
那年老的顾春来顾老爷子呢?
他又是怎样的风采?
周大千面有期待。
……
“哦, 是赵叔啊。”顾昭了然。
寒暄两句,顾昭跳下马车, 冲周大千和周旦挥手。
“掌柜的,那我先走了。”
“慢,小友留步。”
“嗯?还有事吗?”顾昭回过头。
只见周大千从怀中掏出了个荷包, 拿在手中掂了掂重量,面带惭愧的开口,道。
“今日出门仓促了些,这谢礼有些薄,还望小友不要介意,今儿这事,真是多谢你了。”
顾昭愣了愣,随即连连摇头:“不用了不用了。”
她将手中提着的六安瓜片晃了晃,笑道。
“我方才说了,掌柜的一早就给了我谢礼,就是这六安瓜片啊,我阿爷爱喝茶,正好够他喝一段时日了。”
周大千喜上眉梢:“顾老爷子也爱喝这一口?”
“那太好了!你和老爷子说一声,空闲了就去我那听雨楼里坐坐,茶楼里别的东西没有,这茶水肯定是管够的!”
顾昭冲周大千拱了拱手,“我替阿爷先谢过掌柜了。”
“客气客气。”周大千捻须。
他见顾昭执意不收荷包,便将它往周旦身上一塞,暗暗打了个眼色。
“去,好好送送顾小郎。”
“我在这儿等你。”
长宁街街上。
周旦瞧着顾昭手中的草笼子。
只见里头六只毛蜘蛛正爬在一起,二娘还骑在六娘头上,八足挥舞,毛茸茸的脑代下啮齿尖尖,显然是个霸道性子的。
顾昭一手拎草笼子,一手提六安瓜片,脚步轻快的往前走。
周旦忍不住问道。
“昭哥,这几只毛蜘蛛要怎么处理?”
顾昭提了提草笼子,“这啊。”
“我隔壁的金花婶子家养了只大公鸡,唔,我前儿去瞧了,它这几日精神头有些差,皮毛都没那般油光水亮了,这几只蜘蛛肥大,正好给它加加餐。”
周旦:
他依依不舍的又看了一眼草笼子。
别了,他的大娘,二娘,三娘还有亲亲六娘。
长宁西街,顾家。
顾昭推开院门,侧头问周旦。
“蛋哥,进来坐坐不?”
周旦探头瞧了瞧,里头一片安静,他有些心动,却还是摇了摇头,有些拘谨模样,开口道。
“不了,等我下次休息的时候,我再来寻你玩耍,掌柜的还在路口等我呢。”
“也是。”顾昭理解的点点头。
走之前,周旦猛地回头,用力将手中的东西朝顾昭抛去,大喊一声。
“昭哥,接着!”
冷不丁之下,一个东西袭来,顾昭伸手接住。
“这是”她看着手中那眼熟的荷包,愣了下,随即喊道,“哎,蛋哥,蛋哥等等。”
那厢,周旦已经拔腿往前跑了,一边跑还一边挥手,头也不回道。
“掌柜的让你收下呢,你要是不收,回头我又得挨脑崩了,走喽,下次再一次玩啊。”
他脚下就像是装了风火轮一样,不过是顷刻间,那瘦高的身影便不见踪迹了。
顾昭失笑。
她捏紧荷包,转身进了院子。
“阿爷,阿奶,我回来了?”
院子有些安静,灶房里也不见老杜氏。
顾昭净了手脸,这才往东屋走去。
她轻手轻脚的推开屋门,探头瞧了瞧,顾春来正在床榻上睡着。
顾昭正待关门,床榻上的顾春来翻了个身,睁眼瞧见顾昭,顿时来了精神。
“哟,昭儿回来了。”
他撑着身子要坐起来,顾昭连忙几步走过去,将他搀起,又将他身后的枕头垫高一些。
“阿爷,要不要喝水?”
“不喝。”顾春来摆了摆手,“没滋没味。”
顾昭:“那咱们就不喝水。”
“看,这是什么!”她将手中的六安瓜片在顾春来面前现了现。
顾春来来了兴致,“哦,是茶啊,闻起来怪香的,昭儿买的是什么茶?”
顾昭:“六安瓜片。”
“上次我不是和您说了嘛,等我发薪水了,一定给您捎些六安瓜片回来,这茶可香了。”
顾春来老怀大慰:“阿爷记得,昭儿也记得啊。”
顾昭:“自然。”
……
她去灶间烧了一壶热水,抓了一小撮的六安瓜片在茶碗中,滚水一烫,原先似瓜子平展的茶叶慢慢舒展。
茶香一点点逸散开,不知不觉间,便充盈了整间屋子。
顾昭端了茶碗过来,“阿爷,小心烫嘴。”
顾春来坐直了身子,深吸一口气,忍不住赞道,“香!”
他浅呷了一口,细细品茗。
“唔,这茶好啊,吃起来茶香味浓,最为关键的是,它没有一丝苦涩之味,是好茶!昭儿没有买错!”
顾昭将剩下的茶叶用白陶的罐子收好,往桌上一搁,听到这话,回过头来,笑道。
“我前儿问了唐老大夫了,他说您好了许多,饮一些茶没什么问题,阿爷,我将茶叶搁这儿,平日里,您自己空了泡一些喝喝。”
顾春来乐得合不拢嘴,“好好,空了喝,阿爷空了就喝。”
还是他的昭儿好,一发薪水就给自己买好茶。
……
“咦?”突然的,顾春来发现不对了,他的视线落在白陶瓷罐子上,皱了皱眉,开口道。
“昭啊,这茶不便宜吧,你那薪水可不够买这么大一包茶叶。”
他想了想方才见到的那包茶叶,那样一袋,少说也有两三斤了。
“嘿嘿,还是阿爷懂行。”
顾昭拿了两个荷包出来,指着左边藏青色的那只,说道,“这是薪酬加油水,拢共三两银添百枚铜板。”
顾春来点头,差不多差不多,他当值那会儿,也仅比这多一些铜板罢了。
顾昭指了指另一个,继续道。
“这个绸布的荷包是听雨楼掌柜给的,我方才瞧了瞧,除了几两碎银,里头还有一张二十两的银票。”
“这茶叶也是他送的。”
顾春来意外了,“听雨楼的掌柜?他送咱们这些东西干嘛?”
顾昭便将今日的事儿说了一趟。
“阿爷你说,那孙志耀说的,听雨楼周掌柜谋害了自家娘子,就为了吞了她的嫁妆,好开那茶楼,可有几分可信?”
顾春来叹了口气,看向顾昭。
“那昭儿呢,你自己怎么看?”
顾昭迟疑了下,开口道。
“我瞧着掌柜说话倒是真诚,我刚进店里的时候,他那时准备关了听雨楼,还将先夫人的灵牌抱出来,擦拭的动作很轻很细致。”
她想了想,点头肯定自己。
“错不了,他搁灵牌的位置也好,那儿靠着樟铃溪,掌柜的说了,他家夫人爱听雨落声,要是下雨,那个位置听雨是最好的。”
顾昭:“那孙志耀是气急败坏下胡说了!”
“是啊。”顾春来又喝了一口清茶,“昭儿,你心里都已经有答案了,作甚还来问阿爷?”
顾昭挠了挠头,有些羞赧。
“阿爷,我知道了。”
……
顾春来回想了下,“不过,周掌柜娘子这事,我倒是有些印象,毕竟这是玉溪镇的大事了,那时传的沸沸扬扬的。”
顾昭侧头去听。
顾春来:“她是自戕没错,这事没半点质疑的地方。”
“那时,周掌柜从外头回来,瞧着满地的血吓得不轻,和他一起的还有两个街坊……周娘子还有些意识,听说迷迷糊糊的一直念叨对不起,周掌柜送人去了医馆。”
“大夫说周娘子死意决绝,手中那一道割得非常深,血染得两个人的衣袍都湿透了,大罗金仙都救不回。”
顾昭面露不忍,“怎么会这样。”
“再有什么难事,想着牵挂的亲人,也该坚持下去啊。”
顾春来摇了摇头,“不知道,这事就是玉溪镇这十几年的三大未解之谜之一。”
顾昭好奇了,“三大未解之谜?”
“另外两个是什么?”
顾春来撩了眼皮瞧顾昭,“还能有什么,就是你那姑妈为什么好端端的跟着一个货郎走了,丢下我和你阿奶两个老骨头。”
顾昭:呃
提了这事,顾春来心烦,他对顾昭挥了挥手,赶人道。
“去去去,不和你闲说话了,你快去歇一会儿,晚上还得当值呢。”
顾昭将拐杖往顾春来面前一搁,讨好的笑道。
“阿爷,今儿日头好,我给你在院子里搁了张长凳,回头你自个儿出去晒晒太阳,这样骨头也能好得快一些。”
“知道知道。”顾春来摆了摆手,“年纪小小,比你阿奶还唠叨。”
……
顾昭关了屋门。
她阿爷刚刚说了,玉溪镇三大谜团。
顾昭掰着手指头数,“掌柜娘子自戕是一个,姑妈悄悄私奔又是一个,那第三个咧,第三个是啥?!”
顾昭回头瞪东屋屋门,有心想问,又怕触霉头。
啊啊!到底是啥啊!
都怨姑妈,作甚要私奔啊!
心里再是好奇,瞧着顾春来郁气的样子,顾昭是不敢再进去问了。
她去灶间拎了脚盆,又拿了皂粉和刷子,趿拉着一双木屐,坐在院子里的小杌凳上刷鞋子。
井水凉凉的,漫在脚上十分舒坦。
隔壁王家。
王慧心正在修伞,阳光散漫的落在她的乌发丝,素手上
面容沉静舒缓。
远远的看去,不像是拿着米糊糊在修伞,倒像是京里大家闺秀拿着一只毛笔,沾了颜料,细细的描绘伞面,画一副荷塘月色。
顾昭站起来,拧了拧鞋子上的水,暼头正好瞧见隔壁二楼廊坊的这一幕。
顾昭感叹:美人就是美人,做啥都是赏心悦目的。
似是察觉到视线,王慧心回头。
两人的目光一碰,顾昭脸红了,王慧心笑了。
她的视线落在顾昭手中的鞋子,笑道,“今儿怎么刷鞋子了?”她想了想,“唔,我记得前儿你阿奶才刷过呀。”
顾昭脸更红了。
连她阿奶帮她刷鞋子这事,惠心阿姐也知道啊。
王慧心似是瞧出顾昭的窘迫,贴心开解道。
“你夜里当值走许多路,辛苦着呢,你阿奶时常念叨,说是要有一双干净整洁的鞋子,自家孙孙才能走得更舒坦一些。”
顾昭心里感动。
阿奶真好。
王慧心不解:“怎么才刷过又要刷?”
顾昭:
因为刚才有一个伯伯抱着她的脚哭,鼻涕眼泪掉上头了,她好不容易才忍住不跳脚的。
顾昭:“咳,踩到脏东西了。”
王慧心拖长了声音,“哦,踩到狗屎了。”
顾昭几乎要跳脚了。
“没有没有,不是狗屎,就是脏东西而已。”
王慧心偷笑。
顾昭无奈了。
“慧心阿姐,你又逗我。”
汪汪汪!
那厢,听到狗字,正在顾昭屋里养魂的大黑从窗棂处探出脑袋,朝她大吠。
汪汪!
叫我干嘛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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