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天起也是武林中的成名人物, 陡然当众受此羞辱,自然不堪忍受,但他欲要挣扎, 池簌剑锋上传来的压迫之力却犹如千钧之重, 令他丝毫动弹不得。
耳听到教主那惯常平静却冷淡的声音从头顶上传来, 竟似对那些朝廷鹰犬颇有回护之意:
“方才他对应大人出言不逊,理应受到责罚,稍后, 我也会代他亲自向应大人致歉。至于七合教内部之事,就请交给我来处理吧。门派内斗,对各位多有烦扰,十分抱歉。”
方才池簌这一出手, 几乎把众人看的目眩神驰。
这几日池簌一直在应翩翩身边, 也帮了不少忙, 他们未曾听说过这位韩公子的来历,只知道他跟自家少爷关系很好,还与韩姨娘有几分神似。
有人也暗中猜测,会不会是少爷见韩姨娘昏迷不醒, 伤心之下, 又找来一位与他相像的人排解愁思。
却没想到, 原来池簌竟当真是七合教的人,而且居然强悍至此。
这轻描淡写的三招,挥洒肆意,锋锐无匹,已是很多人一辈子也达不到的武学顶峰。
阮浪目光复杂地看了池簌一眼, 抬了抬手, 带着其他人退回了官驿之中, 留给七合教空间处理他们的内部事务。
樊天起刚才被池簌生生逼出去数丈,跟官驿已经有了一段距离,他带来的那些人手持兵器,把两人团团围在中间,紧张地看着池簌。
虽然在池簌不在的时候,这些人加入叛党,各种口号叫的震天响,但此时面对活生生的教主,那种巨大的压力还是让他们不自禁地浑身颤抖,不约而同地将锋芒稍稍偏开,不敢对准池簌。
池簌笑了笑,叫了一声“樊护法”,语气中带着几分高高在上的嘉许:“本座不在教中的这段日子里,你做的不错。带头起事,将有异心的人都聚到身边,倒是免了我排查的功夫。”
他说着,目光在周围一圈人的脸上扫过,有不少人都情不自禁地将头埋了下去,却听池簌不紧不慢,点出了七个名字。
“姜信、赵开、王兴义、郭明宇、丰娄、黄诩、盖绮……嗯,一个都不少。”
池簌每说出一个名字,被点到的人就是一抖,只听池簌道:
“当初奉傅淑妃的命令,在猎场上追杀应玦,你们,很好。我当时便曾有诺,下一次见到你们之时,就是杀你们之日,看来眼下该兑现了。可有遗言要留?”
池簌的语气一直是十分温和的,周围的人却一个个都骇然无声,心下战栗,那七个人更是没想到一遇见教主就祸到临头,面面相觑,都看到对方没有血色的脸。
谁也未曾料到,这位传闻中重病昏迷不醒甚至已经过世的教主,竟然会好端端地出现在这里。应翩翩身边那名“韩公子”,竟然就是他!
只因池簌过去待人素来淡漠,从不喜欢多管闲事,所以他们到现在也无法接受,眼前这个一口一个应玦,满是回护之意的男人会是他们的教主!
不可能啊,是不是被别人易容了?!
但是下一刻,池簌便以绝对的实力证明了他自己的身份。
姜信咬牙,心想搏不搏都是个死,抽剑向着池簌冲去,口中大喝道:“池簌,你身为七合教教主,却偏心外人,我无论如何不能心服——”
他身边有一两人追随,剩下的依旧没胆子反抗,池簌见状,不禁他轻轻叹息了一声,说道:“这就是你的遗言吗?好。”
跟着,池簌竟未出剑,足不动,身不移,拂袖一甩,地上的落叶被他真气所激,从地上弹射而起,竟如飞镖般骤然飞出。
这叶子去势之快,竟令他们当真再多一个字都没说出来,咽喉处就被叶片直直插/入。
姜信等人手中的剑连池簌的衣角都没挨上,便
已倒地气绝。
一枚染血的叶片划断气管之后,受激荡的真气所推,飞了回来,被池簌轻轻一指弹开。
这几个人,在教中的身份地位都不低,而且各有背景,即便一时犯下错误,但其实并未造成严重后果,原本也并不需要非得偿命才行。
但谁也没有想到池簌一番波折归来,竟然似乎狠辣更胜往日,说杀就杀,毫不手软。
七位高手,瞬间便已毙命于几片树叶之下。
现场一时间寂静无声,人人无不惊骇。
池簌回身负手,眼中戾色未褪,冷森森地说道:“樊天起,当年我刚刚登位不久,你曾经集结众人来向我质问,为何要独断专行,令人人都得听从我的吩咐,按照我的意愿行事。还记得我是怎么回答的吗?”
樊天起的脸色十分难看,并不回答。
池簌道:“我当年说,因为我是教主,我说的话就是规矩——七合教教主一位素来能者居之,你若是有本事自然可以来夺。”
他冷笑一声:“可惜你空有野心,却是个废物,我病重许久,如此大好良机,你竟然还是没能做上这个教主之位,反倒打起了投靠梁王的主意。天意如此,如之奈何?”
任谁都能看出,池簌这一回是动了真怒,樊天起咬牙道:“你,你要怎么处置我?我与你的师父是平辈——”
他说到这里,却猛然想起,池簌的师父都是死在池簌剑下的,话语立时顿住。
“如今我依旧是七合教的教主,在位一日,你们便需对我的命令听从一日。”
池簌却好像没有听见樊天起的话,径自说道:“自此刻起,凡我教教众,都不得与应玦为难,待他如待我。如有违者,便如此七人的下场。希望各位,谨记于心。”
池簌重新回来之后的第一道命令,不是追究叛教作乱之罪,而是发出这样的警告,可见对于应翩翩的重视。
而此次在场的人,偏生都是听从了安国公的命令前来找应翩翩麻烦的人,看到面前那七具尸体,不由得一个个面如土色。
他们对于池簌的畏惧,实在是已经到了骨子里的。
“当啷”一声,不知道是谁手里的兵器落到了地上,紧接着,那个人也跪了下去,颤声说道:“教主恕罪,属下知错,属下再也不敢了!”
叛党们跪成了一片,池簌沉眉未语。
气氛沉闷压抑到了极致,仿佛转眼便要利刃凝光,血色照眼。
而就在此时,却有个声音悠然笑道:“池大教主,当真好威风,好气派,无怪乎隐匿月余,已教天下人念念难忘,朝思暮想!”
这笑语似戏谑,似讥嘲,但无论如何,敢在池簌沉怒之际如此调侃,都恐怕是这人已经厌倦了人世。
但你自己活腻歪了不要紧,连累别人遭殃可就有点缺德了吧!
有人忍不住偷眼看去,却见晴空暖阳之下,一道人影分花拂柳,闲步而至,身姿翩然,仿若眨眼将寒冬霜雪融作了一池春江水。
池簌见了他,双眼微微一亮,脸上也不自觉地露出笑意,快步迎了上去,说道:“你怎么回来的这么快?我还想着一会去接你呢。”
他的语气中透出不自觉的亲昵,变脸之快,简直就像瞬间换了个灵魂一样,令七合教的众人一时愕然。
应翩翩目光一扫,看见地上跪着的那帮人一个个眼睛瞪的溜圆瞧着自己,便微微一笑,点了点头以作致意。
挑衅,他分明就是在挑衅!
像这样的小白脸,他们一拳就能打死,这家伙分明是仗着教主在身边,所以才这么嚣张!
但紧接着,池簌的眼神淡淡抬起,所有人都心中一凛,重新低下头去。
应翩翩这才回答池簌的话:“魏光义的别院
不大,逛一圈也就出来了,我听说官驿这边有人来找事,赶回来看看情况,不过看来还是爱妾能干,让我省心不少。”
爱……妾……???
池簌小声道:“扶正。”
应翩翩道:“拒绝。”
池簌道:“你看,我把那七个上回追杀你的人都杀了。”
应翩翩道:“嗯,好厉害。要不我向我爹举荐你当西厂当个档头如何?挨上一刀少点肉,但以后有你公爹照应,前途无量,好过还要被人背叛。”
池簌:“……”
在这里跪了满地的七合教叛徒没有一个是武功弱的,个个耳聪目明,两人说话时又没有刻意压低声音,他们想不听都不行,只觉得乱七八糟,匪夷所思,骇人听闻!
特别是教主又被叫妾又要被阉,居然还满脸又是好气又是好笑的无奈样子,真让人觉得比看见太阳西升东落还要惊讶。
此时见没见过应翩翩的人都已经猜了出来,这位俊美的青年就是方才教主口口声声提到的应玦,原来他生了这么一副模样,怪不得教主一头栽了进去。
……也怪不得他们跟着一块栽了。
池簌没想到自己一生之中最大的阻碍竟然是扶正,心中也较起劲来,暗暗发誓有朝一日定要完成这份鸿愿。
但他也知道应翩翩最是个让干什么就不干什么的脾气,因此暂且不再提此事,给自己鼓了鼓劲后,笑着转移了话题:“跟着你的人呢?”
应翩翩道:“不知道你是不是要暴露身份,让他们先一边去了,免得有什么不该听不能看的被你灭口。”
“另外,我还有点事得问问你这些不省心的手下。”应翩翩笑吟吟地说道,“刚才我收到消息,说是我派去先行回京的十二名随从路上遭劫,下落不明……”
樊天起意外惊见池簌回来,几乎是毫无还手之力,一番心血擘画毁于一旦,沮丧的同时又觉得十分丢人,一直瘫坐在旁边垂头不语,这时听到了应翩翩的话,才觉得心中一凛。
他差点把这事给忘了,应翩翩派去京城的那些人正是被他中途扣下,樊天起也因此才截下了应翩翩送出的奏章。
眼下不知道他的手下有没有将那些人处理掉,万一人都已经杀了,那么事情再也没有挽回的余地,只怕看池簌对应翩翩的态度,这事更加不能善了了!
池簌也是这么想的,皱起眉头正要询问,却听得一阵快马疾奔伴着高呼之声响起,不远处有人扬声问道:
“应大人何在?你要的人在这里!”
应翩翩闻声抬头,只见一队人骑在马背上,远远奔来。
这些不速之客相貌各异,有光头带笑的胖和尚,有斯文儒雅的读书人,甚至还有神情冷若冰雪的美丽女子,以及不过十三四岁上下的英气少年。
其中一人,赫然便是应翩翩不久之前才放出来的骆岭!
他们加起来大约有十余人,个个携带兵刃,身手矫健,马背上还带着人,顷刻间纵马驰到了应翩翩跟前,俯身行礼,却并未下马停留。
“多谢应大人救我兄弟,您要的人在这里,特此还来,以报大恩!”
说完之后,他们纷纷将马背上载着的人卸下,冲应翩翩抱抱拳,大笑着离去。
“快意恩仇事,王法若等闲。振剑拂衣去,功名莫须言!”
应翩翩原本将他手下随从留在远处,此刻见到这群人突然出现,他们担心应翩翩有失,连忙匆匆赶来,到了近前连声询问:
“少爷没事吧?”
“少爷,刚才那些是什么人,要追吗?”
应翩翩目送着他们远去,心中掠过一种莫名之感,说道:“不用了,大概只是一些江湖散客。你们把地上的人扶起来。”
刚才被送来的这些人,十二个不多不少,正是应翩翩那些被劫去的随从,除此之外,一人身上还贴着张字条,上面写了“五里外槐树林”六个字。
应翩翩命人去看,那槐树林中吊着的,却正是被派去截信的几名七合教叛徒。
萧文不禁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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