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竞川今天中午出来匆忙,没有冲澡也没有换衣服,还穿着修路时的一件破褂子,黑黑灰灰的,是不太体面。
徐晋杭说了句:“他干活挺厉害的。”
张嘉宁不屑:“干活厉害有什么用,一辈子当乡下人的命!”他虽然父母被下放了,那也是被迫害的,从小大院长大的少爷怎么可能看得起一个泥腿子,“这种人啊,一辈子也就这样了,大字不认识几个,以后去城里招工都没机会。”
前阵子砸石头,砸的石子还要交给他验收,张嘉宁当面不敢说什么,背地里可不服气了!
徐晋杭笑了笑,他一开始震惊于这个男人的武力值,也不过是感慨他不去当兵太过浪费天赋。一个是大城市长大,父亲是政府干部的知识青年,一个是无父无母,除了一身蛮力什么都没有的乡下穷小子,两人天差地别的身份差距,让徐晋杭实在很难去正视他。
“别这么说,当乡下人不是他愿意的。他力气大,在乡下就是很大的优势,往后再娶个媳妇生几个孩子,一辈子就过去了。每个人有每个人的命运。”他说,语气平和,带着悲天悯人的气度。
陆西橙却是听不下去了,她转身,开机关枪:“说够了没有?乡下人怎么了,你们住着乡下人盖的房子,吃着乡下人种的粮食,还可怜起乡下人了?”
“你们现在难道不是乡下人吗?你们还不如他们呢,他们能靠自己养活自己,你们呢,还命运?自己的前途在哪里都不知道,还有空操心别人的命运,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
“你们真的是高中毕业的?怎么连农业是立国之本、强国之基这么简单的常识都不懂?咱们这里都是知青,你们敢在车里说,有本事当着全大队说啊,再有本事发表到报纸上去啊,说给全国八亿农民听,那我就敬你们是个男人!”
车上安静如鸡。
除了发动机排气管的排气声,轮胎和路面接触的胎噪声和窗外的风声,没有人说话。
陆西橙小嘴巴拉巴拉巴拉,句句都在点子上。张嘉宁脸色发白,徐晋杭也满是难堪,被一个女同志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这样批评,他们有什么脸?
“陆知青,又不是我一个人这么想的,大家都这么想的!你凭什么骂我们?”张嘉宁尖声质问道。
“大家都这么想便是对的吗?”陆西橙淡淡然反问嗤笑,“随波逐流!”
沈安宁看两个男人被问得哑口无言,扯了扯嘴角:“陆知青,你干活也不行的吧,比徐知青张知青还不如呢,你又有什么资格在这里说三道四?”
陆西橙撩了撩刘海,坦然点头:“是啊,我是干活不行啊,我本来就不如他们,我更加不如农民,我哪句话说过我干活厉害了?”
沈安宁半张着嘴,她这样有自知之明,真是让人不知道怎么回话了。
“我干活不行,所以我占你便宜了吗,我吃你的喝你的了?我可不像有些人端起碗吃饭,放下碗骂娘!”
他们知青的口粮除了自己的工分,还有一部分是人头粮,也是某种意义上的大锅饭,她这话半点问题没有。
不给咋办,像她这样只能赚两三个工分,如果再没有家里补贴,不得饿死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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