柜台边,似乎还盯着她的信在看。
虽然黑灯瞎火他不一定就看得清上头的字,但沈烟寒还是警惕地一把就将信纸翻了个面,将伞递给他:“给你伞。”
秦月淮将目光收回,却是不接她的伞,而是问道:“你不好奇我如今住在哪么?”
她自然好奇。
她天生好奇心就极强,自秦月淮消失又重现后,她心中实则有诸多疑问,想问他那几个月去了哪、经历了什么、后来又为何成了齐宴、如何考上的状元……可正因他如今是别人,再不是她沈烟寒养在那小屋里的夫婿了,她又暗自掐灭了想打探那些经历的心思。
被秦月淮这一问,她心中的蠢蠢欲动不可避免地再一次腾了起来,可沈烟寒并没有冲动。
正如她狠命遏制着一些伤痛那般,她也狠命地遏制着与秦月淮相干的关怀。
她将伞往秦月淮身前再递一回,只道:“你走好。”
秦月淮看着她根本不与他对视的疏离,黯了下眼神,又问:“你可知方才托盘上的石榴是哪儿来的?”
沈烟寒半垂的浓密眼睫颤了下,暗自吸了口气,抬眸看他。
她不信眼前这个郎君会无的放矢。
果然,下一刻,秦月淮就自问自答:“正是东向那个宅子里的。”
他没明说,但沈烟寒知道,他说的,就是那个齐蕴留给她的、被她卖出去置办成了如今这个衣裳铺的嫁妆宅子。
也是她曾经一心想与他共度余生、甚至都搬了些家具准备入住,却因李娩进城来探秦月淮,才推后了搬进去计划的那个地方。
可以说,这个宅子承载过许多她对生活充满希望的想象。
这回,沈烟寒再做不到无动于衷,终究问了声:“你如今住在里面?”
秦月淮点头。
“你买下来了?”
秦月淮再点头。
猜测时是一番心境,真正得到答案又是另一番心境。
得到确切答案后,沈烟寒不知自己该如何感想,她看着眼前郎君,只觉得心中闷闷沉沉。
尽管那宅子也非是什么豪宅,但眼前人能轻而易举就买了下来,证明他本身就不愁什么钱财,往前她自以为是,想多挣钱给他过吃穿不愁的好日子,这会回头看,简直愚蠢得可笑。
秦月淮看着她眼中的光渐渐黯下,极像面对着一盘怎么抓也抓不住的沙。
聪慧如他,不会猜不到沈烟寒这是因发现他的又一“秘密”,在为此疏远他。
他心中猛烈地跳,急着坦白自己的身家:“当初我随德远叔也就是章相回临安府时,因在军中积蓄了一些俸禄,便置办了听风茶楼耐以为生。你卖宅子时,我的人知晓你是我夫人,便——”
沈烟寒一声打断他:“我不是你的夫人,你莫成日胡言乱语!”
秦月淮一噎。
沈烟寒又道:“你又撒谎!那宅子在我爹爹名下,你的人又怎知是我要卖的?”
秦月淮叹了口气,改口说道:“先前得知有人要卖那宅子时,我便吩咐过人,不论谁卖,那宅子都给买下来。”
这不是假话,得知温蓉要卖沈固辞的宅子时他便决定买下,只是后来沈烟寒带他住去了沈府,又听得她说这是她的嫁妆宅子,总归是回到了她手中,这事他没去掺一脚罢了。
可他着急之下百密一疏,忘了这事发生的时候。
沈烟寒听得心中生寒。
彼时她猜测到温蓉背着沈固辞卖家产时,还与他一道义愤填膺,发誓要在新家里安居乐业,定不让想看她过得凄惨的人看笑话。那时她憧憬着二人的美好未来,在宅子门口还问他“你会一直陪着我么”,甚至还在他回答之前,她便自问自答“你会的”。
如今回想起当时情形,一切都有因可循,秦月淮在听得她问话后的短暂怔忪,该是不知如何答她罢。
尚未察觉出自己话中的漏洞,秦月淮又道:“好在最终她也没有得逞,这会罪有因得。那宅子我也会一直留着,它永远是属于你的。”
诚然,这是秦七郎的肺腑之言,可此刻的沈娘子心态已斗转。
沈烟寒冷冷道:“你的宅子,跟我有什么干系?”新笔趣阁
秦月淮无奈叹了口气,说:“等你挣足钱财后,我再卖给你,成么?”
沈烟寒将伞硬塞到秦月淮手中,再度重复赶人的话:“你好走。”
见秦月淮纹丝不动,沈烟寒甚至不耐烦地推了他一把。
眼瞧着数日才见一面,短短时辰就要再度分离,在被她推的那一瞬,秦七郎福至心灵,忽然道:“对了,前几日整理宅院时,在石榴树下挖了个酒坛出来,也不知是不是当初岳母埋进去的。”
话音甫落,沈烟寒本就明亮的秋水眸里多了一丝亮光。
她看着一本正经说这话的郎君,只觉得心中如有擂鼓。
临安此处历来就有嫁女儿用“女儿红”酒的习俗,那宅子是齐蕴给她的嫁妆宅子,那里面的酒,很可能就是齐蕴备来待她出嫁时用的。
秦月淮将她听到齐蕴后的动容一瞬不落地看入了眼中,看她动容到甚至都没有再纠正他话语中“岳母”的用词错误,问道:“你可要随我去看看究竟?”
一听这话,沈烟寒几乎是不带犹豫的,立刻点了点头。
“吱呀”一声门开,外头狂风暴雨。
秦月淮一手举伞,一手握住沈烟寒的肩,将她牢牢护在怀中。
这时,沈娘子也顾不得他这样亲昵的举动了,并且,她大概是忘了,这秦七郎啊,对她始终贼心不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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