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沙如雕塑般伫立在原地,久久不能言语。
白银中枢确实擅长洞察人心。它知道所谓的利益已经无法动摇白沙的意志,所以它另辟蹊径,企图以故人的情谊动摇她。
白沙并不一定期待这些人全部“重生”。
但要她放弃他们,必定会令她介怀。
“……不要被它的花言巧语蒙蔽。”乌列尔低声说道,“逝者需要的是安息,而不是被当作白银中枢统治人类的筹码。当它把他们当作‘条件’摆在你面前的时候,就已经显现出白银中枢对这些逝者毫无尊敬可言。”
“‘花言巧语’这个词,我应当奉还。”白银中枢对乌列尔说道,“你不也正在试图用言语影响她的意志吗?我只是个数字智能,人类的道德观对我而言是‘仅供参考’的存在。我只是在谈论自己有能力复活他们的事实,这与我是否尊敬他们无关。”
白沙对白银中枢和乌列尔的争执不置一词。她问道:“那我呢,我的意识芯片也在里面吗?”
“是的。”白银中枢说道,“凭借这个时代的基因技术,我们可以为这些英魂塑造出适配性最高的躯体。他们的寿命也会得到延长,并且远离一些常人易得的病痛。最重要的是,他们曾经拯救过世界,他们理性、客观、智慧——他们都是最优秀的人类,也是我绝佳的合作对象。我没有理由阻止他们复生。由此可得,此刻的我给出的条件并不是谎言,应该值得白研究员认真考虑。”
“……我很好奇。”白沙低头,看着那些发着光的芯片,“既然你储备了这么多的芯片,你为什么单单挑中了我呢?”
白银中枢保持沉默。
“这么多年,你应该已经尝试过不少次。”白沙继续问道,“是只有我成功活了过来,还是活过来的人不只有我——”
“你到现在也没得到重建核心的许可。”白沙忽然抬头,冷笑了一声,“是因为所有人都拒绝了你,对吗?”
突然,“滋啦”一声,他们脚下的平台忽然从中间开裂。白沙和乌列尔都毫无防备地下坠。与此同时,那面镶嵌了意识芯片的金属墙壁也开始向内侧旋转——
在下坠的空隙里,白沙从口袋里摸出了枪,对准那些泛着蓝光的精神力树状网络连发三枚子弹。
碰、碰、碰。
她弹无虚发,三枚芯片的光芒顿时熄灭,被融化成一片焦黑。
白沙的动作似乎完全超出了白银中枢的预料。而乌列尔也没有只顾着救白沙,而是展开自己的机械羽翼,将之化作利刃,对准那面金属墙毫不犹豫地划了下去。
这所有的事情发生在一秒内,白沙和乌列尔根本来不及商议或是交流。他们在这瞬间达成了共识:
无论真假,这些芯片都不应再留。
寒芒一闪后,金属墙被乌列尔从中间拦腰截出一道巨大的豁口。白沙摁了摁腰上的一个按钮,身上的防护服瞬间膨胀成救生衣的模样。“嘭”得一声,她背部朝下,结结实实地砸在地上。她下一秒就爬了起来,抬头一望,连接上下舱的甲板却在那瞬间合拢,将上层与下层隔离开——无论是那面金属墙还是乌列尔,统统都消失在了视线里。
完全黑暗的空间中,白沙轻轻喘着气。她的右肩传来一阵入骨的痛楚,应该是刚才掉下来的时候磕到了什么地方。
她试着动了动自己的右手,然后轻轻“嘶”了一声。
身上的防护服已经破了大半,她动作利索地脱下两只袖子,往自己的右肩部缠了几圈,然后绕背打成一个结固定好。这样虽然肩膀活动受限,但至少她的右手肘还能动一动。
她打开随身携带的激光切割器——明亮的蓝色激光在她面前亮起,勉强也算个光源。
白沙扶着墙开始探索出口,一边移动,一边回忆刚才在外面的墙壁上看过的总控制区地图。大致分辨完方向之后,她拿着切割器开始切割某面金属墙壁。
她所处的位置已经是孤光号总控室的最深处,即使把墙壁打通,也没有相邻的开放空间,但还有一条通风管道。
……虽然白沙也没把握在受伤的情况下跟蜘蛛侠似的在管道里爬来爬去,但她总不能坐以待毙吧。
白沙一边工作,一边回想起刚才白银中枢的反应。
芯片恐怕是真的,但她之前的猜测恐怕也是真的。
在她醒来之前,白银中枢肯定已经拿其他人的芯片做过实验。要么不成功,要么像她一样复生的人都选择了拒绝白银中枢的“赐福”。这次,白银中枢甚至费心调整了她的记忆——小时候的她就是个正常成长的孩子,而白银中枢选了她与父母分离的时候把她被彻唤醒,她的记忆停留在在前世最美好、最前途无量的年纪,而在这个世界和父母相伴的记忆却被抹了个干净。相较之下,她的人格也更倾向于“白研究员”。
如果她没有进入慈育院,没有这么快被塞西尔接受并认回去……那她对这个时代的认同感会非常薄弱。或许就真的会为白银中枢抛出的幻梦而心动。
但她现在不仅仅是白沙,而是白沙·罗宁——
她不是旧时代的亡魂。她是全新的人。
她相信自己的导师、同事、朋友们的品格,相信他们会做出与她相同的选择:拒绝诱惑,直面当下。
孤光号的铸造材料都是最先进的合金,激光切割器应付起来还是有些艰难。不知过了多久,在切割器即将耗尽能源的时候,她终于打开了通风管道。
明亮的激光暗了下去。白沙把切割器揣回袋子里,钻进银色的通风管道,发现这部分的通风管道就像个竖直的天井。
白沙:“……”
这得爬到猴年马月才能爬上去?
白沙叹息一声,唤出自己的精神体。圆滚滚的白色小雀绕着她飞了一圈,刚想扑闪着翅膀飞上去,就被白沙一把揪住。
“不是让你出去刺探情报。”白沙疲惫地说道,“是让你载着我飞。”
小白啾瞪圆了眼睛。
“干嘛,之前的精神力都白吃了?”白沙说道,“现在这个形态载不动就变玄鸟——等等,你是不是胖了好几圈来着?”
小白啾点点头。
“所以玄鸟形态也变胖了?”
小白啾有些恼羞成怒地叨了叨白沙的头发。
“行行行,不是变胖了,是变大了。”白沙有些心累地看着这狭窄的管道,也意识到了玄鸟一旦现身就会把这个管道彻底堵死的事实。
那她只能一点点爬了。
白沙忍着肩膀的痛楚,敏捷地一跃而起,四肢攀住光滑的金属壁,开始小心翼翼地向上移动。
她爬了大概十几分钟,额角已经布满冷汗。等她好不容易爬完那段竖着的管道,却发现自己正位于管道的交叉口。
现在该往哪里爬?
她蜷缩在金属管道里。原本就已经几十个小时没休息,又经历一番激烈的活动,她精疲力尽,两眼发黑,几乎要昏死过去。
不如就先在这儿睡一觉……
各种念头像漂浮的水草,蓬乱地纠缠在一起,却无法清明地揪出任何一道。唯一明确是身体的本能,在呼唤她陷入沉眠。
黑暗里,有什么温暖的东西蹭了蹭她的脸颊——是她的精神体。受到她的影响,小白啾的意识也在消散的边缘。
“殿下……殿下!”
通讯器里突然传来急促的呼唤声。
白沙猛的一激灵,狠狠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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