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他们都明白,这样的夜,是危险的,时时刻刻都充满着杀机。
不一会儿,山洞外面便传来了淅淅沥沥的雨声,使得这夜更加凄凉清寒。
凌汐池扭头看了一眼外面,冷风夹杂着冰凉的雨丝闯了进来,冷意像是一条条毒蛇顺着皮肤上的每一个毛孔爬进了血液中。
状况,便是在这个时候发生的。
那个名叫段天的副将低咒了一声,紧接着走出了山洞,不一会儿,便又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压低着嗓音,语气颇为紧张的告诉他们。
又有一队搜寻的军队上山来了,而且正是朝他们这个方向而来。
凌汐池在短暂的一阵心慌之后,立即恢复了镇定,她很清楚这个时候慌张没有任何作用,以这样密集的搜寻来看,寒战天必是得到消失,知道他们藏匿在这座山里,以泷日军队来来去去的地毯式搜索来看,发现这个山洞是迟早的事情。
若是他们在这里坐以待毙的话,只有死路一条,拼死一搏或许还会有一线生机。
她埋头看了一眼躺在她腿上依旧昏迷不醒的男人,心中已做好了决定。
既然无法在一起,既然注定要死,她愿意用剩余的生命为他争取到一线生机。
她尽量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至于太过颤抖,问道:“你们两个谁愿意和我一起出去?”
段天和孟飞齐声道:“愿听姑娘差遣。”
凌汐池将怀中的人轻轻的靠在石壁上,费力起身,尽量用最简短的话说出了她此时的分配:“那好,段天和我一起出去,分两个方向引开追兵,我们走了以后,孟飞你在这里好好照顾陛下,切记,万不可自乱阵脚,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你可这个勇气?”
“属下自当赤心为国,忠心护主,还请姑娘放心,属下誓死守护陛下。”
她在孟飞的声音里听出了那种军人特有的赤忱,忠诚与勇气,便也稍微放宽了心,事到如今,所有的一切若她不能挽救,那便听从天意。
当她走到山洞口的时候,她的脚步顿了下来,忍不住回头又看了一眼。
段飞紧张的看着她:“姑娘……”
凌汐池勉强笑了笑,说道:“我……我再看他一眼。”
段飞的孟天的脸上均出现了一种类似于惋惜的神色。
凌汐池深深的凝视着他,她知道她这一次是真的要离开他了,可她却哭不出来,真正的告别从来不是什么轰轰烈烈,就这么平静、真实、绝望。
因为再也见不到了,脑子里只剩下曾经的美好,只想多看一眼,再多看一眼,哪里还有时间浪费在哭泣上呢?
那些无比炽热的,汹涌澎湃的情感随着血液逆流而上,汇聚在她的脑海、心间,直至最深刻的灵魂,灼热的燃烧着,最后统统化作一种名叫不舍的情绪。
她的家,她还没有来得及开始幸福生活的家,就这么无声无息的破碎了。
破碎在了这片荒山夜雨中。
连诀别都是那么的无声无息。
她收回了目光,咬着牙跑出了山洞,扑面而来的冷雨打在她的身上,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看着那搜寻过来的几里之外明明暗暗的火把,压低声音对段天道:“你,赶快去找灵歌或者侯爷,让他们赶回来救陛下。”
“姑娘,那你呢?”
“不要管我,现在陛下是最重要的,我会尽量拖延时间,你一定要快!”
“是!”段天也知道事态的严重,听完她的话,便转身朝另外一个方向而去,眨眼消失在黑暗之中。
凌汐池使劲的摇了摇不太清明的脑袋,看着面前摇晃不定的路,一咬牙,将邪血剑拔了出来。
虽然明知邪血剑的剑光会很快暴露自己,但是她作为泷日国的头号通缉犯,寒战天恨不得碎尸万段的璟枫公主,那么她被抓了,他们自然不会拖延,会很快的带着她回去领赏。
果然,在她奋力奔出很远,故意将人往反方向引之后,后面隐隐传来了杂乱的声音,以及各种此起彼伏的呼喝声,急促的脚步声在以更快的速度朝她逼近。
“快,那边好像有人。”
“追!”
凌汐池跌跌撞撞的向前奔了两步,便再无路可走了,横在她面前的是一道斜坡,往下一看,她看不清这道坡到底有多深。
后面的追赶离她越来越近,她咬紧了嘴唇,脚步朝前移了移,终于明白自己的路已经走到了尽头。
草丛里传来了奇怪的窸窣声,像是什么东西急速的摩擦着地面朝她而来。
那是一种鳞片摩擦地面发出的声音。
可她什么也顾不上了,扭头努力的朝着山洞的方向笑了笑,她看着手中的邪血剑,用力的将它抛了出去。
“好朋友,再见了!”
说完以后,她眼一闭,心一横,前身一倾,从斜坡之上滚了下去,在滚动的过程中,已经不知道有多少次狠狠的撞在尖利的岩石之上,已分不清有多少荆棘无情的划破她的衣衫,刺进了她的身体里。
可奇怪的是,她竟然什么感觉都没有,没有感觉到痛,没有感觉到流血,甚至没有感觉她要死,她只是一直再想,她还能坚持多久,能不能坚持到段天带着人回来。
恍惚中,她只听见一阵模糊的声音,来牵引她入梦。
“灼灼不死花,蒙蒙长生丝,生死死复生,若人能守一,只此是长生。”
“轮回之花,花开有情,雌雄两分。”
“阿寻,轮回之花是一朵用爱凝结成的花,它穿越了过去现在和未来,因为这世上啊,只有爱才是永生的,它会永远存在于世间之上,无论世事如何变迁,哪怕沧海桑田,只要有人的地方就一定有爱。”
“只要有爱,便可产生可化万难的力量,因为众生的存在便是因为爱的存在啊。”
断断续续的声音在她的脑海中回荡,可是,她现在不能入梦,不可以,只要还有一口气,她便要将敌人引开,哪怕只有一步,一步也可以。
于是,她滚进了一片荆棘丛中,于是,她狠狠的用手紧紧的抓住了荆棘,于是,她不再往下滚了,艰难的翻了一个身,继续往前爬。
刚爬没几步,她便被一群人团团包围了起来。
她爬不动了,趴在地上动弹不得,正吃惊为什么没有人说话时,一个人走了过来,停在了她的面前。
在她面前的,是一双男人的脚。
她顺着那一双脚,抬头望了上去,看清楚面前的人之后,她带着酸涩和欣慰笑了起来,如此也好,落在他的手中,她还可以要求一个痛快。
冰冽站在她的面前,脸上的表情像是被人重重打了一拳,惊惧且难以置信的看着她。
凌汐池的视线与他相对,莫名的就想起了那一天,那个冰冷落寞,白衣如雪的少年,拿着一把剑一步一步的走进了风满楼,在少女踏入那血腥残杀的江湖的第一天,拉开了她,让她躲过了那把朝她飞过来的刀。
然后,他带着她,一步步的走进了那个腥风血雨的江湖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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