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州府尹府。
外院书房里,岑二老爷昨早高大宽敞的桌案后头,表情好整以暇。
他并不主动言语,只是眼神冷飕飕的盯着祁元铭。
原来是个摆谱儿施压的意思……
毕竟祁元铭这是在他的地盘上,他的掌握之下。
却不想,祁元铭面上也好不谦逊,甚至当着他的面直接找了张椅子坐下,那表情神色……
比他都情况镇定。
这会儿府上整个都乱套了,他们虽然人在书房,可是前院吵吵嚷嚷的人声也还是能够断断续续的传进来,听得岑二老爷心里一拱一拱的往外冒火,他其实是一直在强压怒气的。
眼见着祁元铭还火上浇油,如此不上道,他终是忍无可忍,率先怒声开口:“这次算是我轻敌大意,低估了你们母子的手段。事到如今,你来找我还能有什么话说?你毁我女儿在先,现在又闹了这么一出金蝉脱壳,叫我颜面扫地……你就当真不怕我一怒之下活剐了你?”
祁元铭有错在先,这并非是他虚张声势——
他就算真的给这小子吃些苦头和教训,京城侯府的人也无话可说。
岑二老爷面对这个晚辈,可是说是占着先天性压倒性的优势,可谓毫无压力。
“那我可就得劝二舅舅三思了。”祁元铭冷静的听着他发狠,待他说完,他才勾着唇角,不慌不忙道:“你既是长辈,官位又远高于我,这里更是你的地盘,天时地利人和你都占尽了,就没想我哪儿来的底气太岁头上动土?”
这话里话外,都是别有深意,甚至明显带了那么几分威胁挑衅的意味。
岑二老爷眸色微微一变,脸上却还是不动如山。
他并不认为祁元铭这种毛头小子能奈他如何,可对方这信誓旦旦的语气却叫他不得不重视。
他唇线紧绷,保险起见,就并未主动开腔。
祁元铭憋了这些天,也早没了耐性,就直言不讳:“我就算对你女儿使了些手段又如何?再是卑劣无耻也都是跟您学的,二舅舅觉得我做的过分吗?那您扪心自问,您当年对大舅舅做的是否更过分?”
他语气平平,并不激愤。
岑二老爷心下一个落空,下意识的屏住了呼吸。
他对他大哥下手那晚,祁元铭在花园里走失了半夜,后来就生了一场大病。
因为后续没有任何反常之事发生,岑氏脸上也没表现出任何异样,所以他就从来没有多做联想。
可是祁元铭赶在那天的当口上一病不起,这事情他却是始终印象深刻。
他立刻意识到祁元铭这指的应该是什么了。
但——
揣着最后一丝侥幸,他却装傻。
“这话什么意思?”他不动声色的问。
祁元铭也是稳稳地坐着,不动如山,提点:“您后脖颈那里有三道很深的抓痕旧疤。”
此言一出,岑二老爷所有的侥幸也就被彻底击散,烟消云散。
他瞳孔剧烈一缩,整张面容瞬间就变得异常凶狠。
抬手,下意识的摸了摸祁元铭所说的那个位置。
祁元铭看到他腮边肌肉因为紧张而不受控制抖动的细节,信心满满的就更是添上一把火,继续道:“那天夜里是您把大舅舅带到水边,然后趁他不备,强行将他按入水中溺死的,当时你掐着他的脖子,将他仰面按进了水里,可是他挣扎的力气太大,手指掐入肉里,抓破了你的后勃颈,然后你恼羞成怒,又按着他的脑袋去撞岸边的石头,你撞了两下他才晕死过去,然后又重新被你压入水中的。”
岑二老爷目光隐动,慢慢垂下手来,在桌案之下,双手死死攥成了拳头。
他大哥死后,府里都以为他是那天喝醉酒,摔倒在水边,磕晕了头,这才栽入水中发生的意外。
可是,祁元铭说的这些细节是真的!
如果现在开棺验尸,仵作就能发现那具骸骨上的头部是有两次撞伤的裂痕的。
岑二老爷脑中一时思绪飞转。
祁元铭就轻笑着再次开口:“让我猜猜二舅舅你现在在想什么……你是在想,先稳住了我,然后叫人紧急回京启出大舅舅的棺椁,毁尸灭迹是吗?可是很遗憾,大舅舅的尸骨已经被我启出藏起来了。”
言罢,他也摆出岑二老爷一开始的表情,好整以暇看向了对方。
岑二老爷的脸色瞬间变了几变,好悬才忍住了没有当场暴走,只从牙缝里理智的挤出几个字来:“你想要什么?”
祁元铭早知如此的冷笑出声。
他站起来,走到岑二老爷桌案前,双手撑着桌子望定了对方,一字一顿道:“大蒙山的矿场,我想去那里。”
这时候的所有矿藏都是禁止私人开采的,全归朝廷统管。
青州府治下的大蒙山铁矿,是大觐朝中最大的最优质的铁矿场所在。
而在冷兵器时代,铁矿的价值不言而喻。
岑二老爷立刻明白——
这小子是眼看着仕途上暂时看不见什么长远的指望了,就打起了中饱私囊一夜暴富的主意,毕竟有钱好办事嘛。
虽然矿场是归朝廷直接管辖,但毕竟是在他治下,那里现在就有他安排过去的几个心腹。
放着这么一个大宝贝在就在手底下,一点不沾手是不可能的,他这几年其实也有陆陆续续从这上面捞钱。
只不过——
他行事谨慎又分寸,水至清则无鱼,他动的手脚是按照惯例,在上头默许范围内的。
可是这个祁元铭……
这小子现在连他都敢公然威胁,却明显是急功近利到跟疯子差不多。
要真把他送过去,怕是很快就要出事。
岑二老爷迟疑了一下,但是面对眼前这双充满野心和欲望的眼,他还是咬牙点了头:“好!”
顿了一下,又道:“不过这事儿不能操之过急,你且等上三两个月,我替你安排好。”
祁元铭露出个得逞的满意笑容来,重新站直了身子,“我就知道二舅舅还是念亲的,不会不提携自家子弟。”
祁家放弃了他,可是他自己不能放弃。
既然窝在小地方,一时半会儿的升迁无望,那就先想办法尽量积累资本,以待将来!
谈妥了这件事,祁元铭心情愉悦,就也顺带着给岑二老爷吃了颗定心丸:“我妹妹的事您放心,我母亲不会与您秋后算账的,她要稳住自己在祁家的地位,就不可能自己拆自己的台,她也还是需要您的。”
只不过这次闹成这样,以后也不会像是正常亲戚往来了,你死我活不至于而已。
岑二老爷提到这事儿就心里一梗,这会儿他这府里还一堆前来吃喜酒看热闹的各路宾客呢。
但是他被祁元铭拿住了天大的把柄,这时候也只能尽量收敛情绪,只道:“我的事,你母亲也知道?”
祁元铭莞尔,毫不掩饰轻蔑神情的斜睨他一眼,不置可否:“您说呢?”
岑二老爷一时拿不准他的意思,祁元铭走后,他却继续在书房里一动不动的坐着。
想要冷静权衡想想清楚下一步该怎么做,管家却很快找了来:“老爷,夫人叫小的来问,府里这边怎么办?还招待客人们吃席吗?”
新娘子跑了,这所谓的喜事成了一场笑话,其实现在就算继续招待那些人吃了酒席……
这局面风向也不会好转几分。
岑二老爷不耐烦道:“还吃什么吃,送客吧!”
其实祁欣这事儿,也是他自负了,估算失误,他以为岑氏不敢彻底与他翻脸,即使心里再不情愿,这桩婚事也要顺坡下驴的配合他给体体面面的办了,就如是祁元铭方才所说,岑氏想在祁家有地位,就离不开自己这个娘家哥哥在背后撑腰。
他却当真没想到,岑氏会给他来了这么一手。
岑二老爷这辈子没吃过这种瘪,脸上阴云密布的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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