耽搁了这一阵,赵明枝回到东边屋舍时已经接近卯时末。
天色渐亮,赵弘难得地仍在睡梦当中。
她确认过弟弟无事,直接坐到了外厢,翻看起中书递上来文书。
桌上铺了好几摞,一旁更有两个装了满满当当奏章的木箱,然而一一看去,但凡标了加急签注的,无一不是坏消息。
早十来日,前线还只是发回北人已过大名府的急报,紧接着,徐州就开始发急脚替向朝中求援,言称敌军早至,足有五万之巨,多是披金执锐的骑兵,在州中一路劫掠,其时距离州城已是仅有百里之遥。
蔡州这里拱卫天子的禁军都不够用,遇到流窜匪徒还时不时要靠赵明枝从藩地带来的私兵,大晋四面开花,到处挨打,往往狄人刚走,本地的流民便成乱民,为求存活化为匪徒,早已没有半点秩序可言。
朝中如此之乱,哪里凑得出什么援军来。
只徐州到底自古便是兵家必争之地,一旦放弃,狄人便能以此为据,顺势南下许州、颍州,一路畅通无阻。
如此利害攸关,新团成的草台朝阁就凑不凑援兵,到哪里去凑援兵吵得不可开交,还未商议出个所以然来,前方已然又传了消息过来。
狄人抵达徐州,围困州城的折子,此刻就躺在赵明枝面前的桌案上。
赵明枝越看越觉得局势如同一团乱麻。
她原本对兵事一窍不通,从前对着舆图都满脸茫然,只是后来形势所迫,不得已耗了许多时间硬逼着自己学会。
从前的这个时候,她只知道形势危急,大晋生死存亡,并不知究竟到了什么地步。
可现在懂得越多,越叫人绝望。
一旦徐州失陷,再下许州、颍州,两者共成掎角之势,狄人就能站稳脚跟,攻向京城。
留守京城的老将晁炯手中不过散兵一二万,说是兵士,半数还是京中临时征召来的,连战场都没上过,真打同身经百战的北狄打起来,就算被一击即溃也不是什么奇事。
双方势力如此悬殊,狄人所到之处,通常不费一兵一卒,大晋守城者已然望风而逃。
如此一看,早早被掳去夏州,又十分明白己方兵力究竟有几斤几两,更清楚北狄如何兵强马壮的张礼,此刻如同被吓破了胆一般哭着喊着要降,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了。
她着人把舆图抬出来,在墙角的大桌上摊开细看。
张礼此人虽然可悲可恨,可目前而言,他却是朝中最清楚狄人底细同前线情况的。
恰才他说“自庆阳而始,西往兴元,东行平阳,俱有狄人骑兵列队疾行”。
赵明枝依稀觉得这个说法有点奇怪。
循着记忆,她凑近了舆图的左上角,果然,庆阳至兴元、平阳之间,明明还夹着凤翔、京兆两府。
狄人想要南下,明明可以直取凤翔,距离更短,又是大散关所在,扼守着关中去往蜀地的必经之路。
等据了凤翔,顺势再取京兆,后者不仅是西北军事重镇,亦是经贸繁华之处,还可以战养战。
可以说,只要不是傻子,都不会舍绕开这两城,反而去攻打距离更远,却同样易守难攻,地力、人力贫瘠的兴元、平阳,更何况长于战事的狄人。
赵明枝理不清各种原因,但直觉认定张礼不是在信口胡说,她想了想,对着站在不远处的宫人道:“去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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