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嬷嬷伴着公主的轿子往前走,她昨夜就独自抹着眼泪欢喜,一个人拜了孝懿皇后又拜了平阳公主。她得告诉她的主子们,小主子要成家了。
此时她红着眼睛欢欢喜喜笑着,心里一遍遍道:“公主,从此小郡主就不是一个人了。”以后的雷雨天,慢慢就不会再怕了吧。
随着一阵噼里啪啦的鞭炮声,轿子停了下来,谢嘉仪知道到了。
采月采星把她扶出轿子。
她从垂下的盖头下看到了一双皂靴,再往上是红袍,再往上她就看不到了。
当她扯住红绸的另一端的时候,她跳动的心慢慢安宁,一步步伴着她的陆大人往前走,走在另一条截然不同的命运上。
而另一边,太子领了圣旨,作为兄长为郡主送亲。
这日他穿的是十二章纹四爪龙袍,仅次于帝王最高等级冕袍的存在。即使这样大喜的日子,太子所在的地方,也比其他地方更安静。徐士行的一双凤目,平静看着前方仪式的进行。一直到那声高亢的“礼成”之前,他都不相信她真的会嫁给别人。
所有人都相信,唯独徐士行心里始终觉得,谢嘉仪和陆辰安的婚事不会成。
即使圣旨下来,即使婚期定了,在最深最深的夜里,是攥得紧紧的手,是黑暗中低而压抑的声音,一遍又一遍,“你们不知道,她对孤有多好”,“她心悦孤,孤一直知道”,“你们不知道,我和她,曾经多好”。他握紧的手里,死死攥着的是她那颗水滴形的羊脂玉耳坠。
徐士行听到那声“礼成”,堂前各种欢喜笑闹的声音,通通模糊成一片。
他觉得自己的视线好像也模糊了,模糊中他看到了穿着大红色嫁衣的谢嘉仪,他却不是从身后看着她。而是在她的身侧,他的手中握着的是象征百年好合红绸的另一端。他愣住了,就在这时红绸被另一端的人扯动,他听到女孩的声音:“太子哥哥,你可攥紧了,可别掉了,带累我跟着丢人。”
正是谢嘉仪。他愣愣的,也用力扯了一下红绸。听到盖头下熟悉的笑声,“放心我攥得可紧了,才不会给你丢脸。我要做大胤最端庄漂亮的太子妃!”
一切都是这样真实,徐士行不敢动,他张了张口正要叫她的名字。啪一声,幻境散了,他听到身边的四皇子挂着他那令人讨厌的笑容嘿嘿道:“三哥,本来还以为昭昭会给我做嫂子呢。”
从没有一刻,像这一刻这样,徐士行想杀人。明明,他马上就可以叫出她的名字。
可徐士行也只是淡淡看了四皇子一眼:“你不如去看看你未来的岳家。”说完,转身就走了。
四皇子正不解何意,就见自己门下的人大冷天鼻尖挂着汗挤了过来附在他耳边把事情说了。四皇子一听,整个人都懵了,如此隐蔽的一条线,怎么给人整个端了。
“赵大人的公子被山贼给绑了去,被送回来的时候已经没有人样了,舌头都给割了去,不过一时三刻就咽气了。”赵家正是四皇子为自己择定的岳家,私下里太子党人都笑别人是择妻,四皇子是择岳父。但不可否认,赵家非常得力。赵家聪明得很,让该轻狂的人轻狂,掩饰底下的暗流涌动。这样谨慎的赵家,怎么会被人挖出东西来,还下了狠手收拾!
门人想到赵公子的样子,现在还打颤。谁能想到仗着家族无法无天的赵小公子,最后是那个样子惨死。
“是他!”四皇子咬牙,可如果真是太子他心里不由升起一种恐慌,太子不该这样的,这样的太子殿下可太吓人了!就好像,你一直以为自己面对着一个有所为有所不为的君子,乐此不疲玩得都是“君子欺之以方”,可到了彼此摘而是露出了嗜血的獠牙。
当郡主府终于送走所有宾客的时候,夜已经深了。
陆辰安从前院到内寝,先去浴房沐浴换了寝衣,这才往他和谢嘉仪的婚房去了。到了门口,他顿了顿,才伸手推开了门,看到金丝楠木镶湖绣海棠屏风,透出后面喜烛的亮光,影影绰绰的,鼻端是若有似无的淡淡海棠香。
这烛光和淡香织出无限的温暖,让他微凉的身体整个都暖了起来。
他抬步转过屏风,悬起的大红帐下,大红的被褥间,横着一个同样穿着大红寝衣的女孩。一片柔软馨香的大红中,让她露出的小脸脖颈更白,让她散落一边瀑布一样浓黑的发更黑。
她显然是等着等着,就睡着了。看她的样子,陆辰安也能想到她肯定是打发了下人,自己一个人先还能端端正正坐着等,后来慢慢劝自己怎么不是等,歪着也是一样,歪着歪着就睡着了。
陆辰安就这样安静看着床上的人,待自己整个都是暖和的,才慢慢向前,坐在了床边。
他轻轻探出手,落在她白皙的额头,顺着她的眉眼鼻梁滑落在她的唇边。
女孩突然睁开了眼,看着他好一会儿,唤到:“陆大人。”
陆辰安回道:“郡主。”
谢嘉仪眨了眨眼:“从今夜你可以叫我昭昭。”
陆辰安笑:“郡主也可以叫臣子隐。”
谢嘉仪躺在那里并没有动,就那样陷在一团被褥间看着他,笑了:“怎么办,我还是想叫你——陆大人。”
她好像觉得有意思一样一遍遍叫着“陆大人”“陆大人”
一遍又
一遍。
叫得陆辰安鼻尖冒了汗,低沉的嗓音无限压抑唤道:“昭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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