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自己把事情都想的简单了。
世间能以力服人者,多不以理。
便是他这般文弱的读书人此刻手持利刃也是杀心四起。
一朝发狠,也会想着要和孙家鱼死网破。他也不是没想过去寻超清秋等人,可自己惹出来的事端怎么能连累了自己的兄弟?
也许朝大哥他们不在乎,可他许望不能如此想。
他紧了紧手中的匕首,昨日他也曾去找过郭师,郭师只给他提了一个条件。
“学我兵法,隐姓埋名,藏身黑暗。”
许望当时立刻转身而出,没有过多的犹豫,因为锦儿还在家乡等他,若是不能衣锦还乡,他许望倒不如死去。
今日天色不好,尚是白日时分,已有乌云遮天日。
手中匕首冰凉刺骨,想到今日自己将要面对的杀局,这个走投无路的读书人只能凄凉一笑。
百无一用是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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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华灯初上。
天街小雨润如酥,一场小雨如期而至,雨珠落地,砰然破碎,宛若一个个即将离世的生命。
总有人传说,天也有喜怒。
所以曾有六月飞雪,十月飞霜。
许望走在城北的街上,一家家店铺灯火通明,正是市井繁华时。他没有打伞,因为没有必要。对一个将死之人来说,淋些雨水算不得什么。他只是有些后悔,有些话他还没来得及和锦儿说,他多想亲眼看着锦儿戴上他送她的发簪。
他脚步缓了下来,长街尽头就是那家凤凰楼。
梧桐栖高枝,引得凤凰来。
凤凰浴火而重生,可他许望只怕今日再也不能活着走出这里了。
他叹了口气,迈步前行,终归是不愿丢了读书人的骨气。
突然一只手放在他肩头,然后天上雨水再也近不得他身。
一把油纸小伞为他遮住了天上风雨。
世间风雨,原来他已不再是一人独行。
许望望向那个那突然出现的青衫客,他语声哽咽,心中万千委屈,却是梗在喉间,无法言说,“朝大哥。”
朝清秋伸手为他抹了抹眼角,便是连许望自己也已经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
他面色平静,神色温柔,“小望,咱们一路自南而来,我以为咱们已经是可以性命交托的兄弟,没想到你还是看不起你朝大哥。”
许望颤声道:“朝大哥,孙家在东都的势力太大,我不想牵连你们。”
“只有一事,希望朝大哥他日回了江南能替我和锦儿说一声对不起。”
朝清秋没言语,两人只是听着天上雨落,碎碎圆圆。
他忽然道:“小望,你可去找过甄家?毕竟事情是因他们而起。”
许望摇了摇头,“我不能对不起锦儿,而且我怀疑这次孙家其实是想要一石二鸟,只怕甄家也盯上孙家好久了。”
朝清秋点了点头,“有道理。”
他将手中撑着的小伞放入许望手中,然后撑开了手中的另外一把小伞。
“没伞的孩子才要拼命跑,可咱们手中有伞,又为何要淋雨?”
他转头望向许望身后,同样有两人持伞而立。
有僧人低头诵经,有剑客轻握剑柄。
朝清秋将一串佛珠抛到许望手中,“再多言语,你只管自己去和锦儿姑娘说,我可看不得姑娘家的泪水。”
他转过身去,手中雨伞微微晃动。伞上雨水四溅,如雨打荷叶,沉寂无声。
那张以假乱真的生根面皮上,再无半点笑意。
“小望,可还记得当日镇江之上我和你讲的道理?拿好手中的匕首,读书人也要持刃。”
释空与沈知远只是站在二人身后没言语,对他们二人而言,此行不过杀人而已。
仅此而已。
许多年后,有些见过这一幕的老人每每想起依旧会感慨连连。
那个在日后的史书上大书特书的雨夜,原来不过四柄油纸伞,四个年轻人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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