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停稳,但王庆瑞仍坐在车上没动,把手上的一份文件又翻了翻。
司机回头看了一眼,收回目光,什么都没有说,只是轻轻地把车熄了火。
王庆瑞意识到什么,把材料合上,塞回厚厚的牛皮纸卷宗袋。
那是702团的整编方案,师部会议上议定本月必须呈交的东西。
王庆瑞下车,进师部,缓慢而沉重,像个八十岁的耄耋老人。
王庆瑞本来就略显苍老,此时,更是不知老了多少岁。
等他再次从师部出来时,手上已没了那份文件。
他在上车时发现了许三多,那家伙正拎着自己简单的行装在等待。
王庆瑞将一只手伸到方向盘上,摁响了喇叭。
听见喇叭响,许三多扭过头来,看见是王庆瑞,顿时一脸喜悦,小跑过来,立正敬礼:“团长好。”
王庆瑞似笑非笑:“幸亏你只教一个月,不然表扬你的电话我都接烦了,想挖你的人,都快从团部排到你们七连了!”
在师部的这一个月,许三多的进步如飞一般,不是专业上的进步,而是其他方面。
他表现很好,个人的专业能力获得了一致好评,而且他乐于教人,态度也很好,耐心,细致,获得了很多人的赞誉,t师其他单位的很多领导都想来702团挖他。
许三多有些不好意思,腼腆笑了笑,挠了挠头:“团长,对不起。”
王庆瑞当然不是要为这事兴师问罪:“在干嘛?”
“这边没事了,我在等车回去。”
“明天才有车去我们团。”
“我就是来碰碰运气。”
王庆瑞苦笑,因为他的身边有个人会蠢到等一辆明天才会走的车,从这一点上看,许三多真的是笨啊,可是——
王庆瑞笑笑:“你运气不错,有辆车正好要走。”
许三多立刻四顾:“哪辆?”
“这辆。”
许三多吓了一跳,不敢吭气了,和本团团长同车,想想他都有点儿害怕。
王庆瑞笑了笑:“你宁可多耗一天吗?我一路也想有个说话的伴呢。”
当他发现这个对许三多不大有用,很快换了一种语气:“上车,这是命令。”kΑn伍ξà
许三多上车,和他的行李缩在车后座的一角。
此时的许三多似乎和刚进入部队的那个许三多没什么两样。
王庆瑞本来要找个人说话,却弄上个正襟危坐一言不发的家伙,有些哭笑不得,也只好找话说:“许三多,还在背技术资料吗?”
“不背了。那很傻……而且,我有很多更有用的事情要做。”
“那你做什么了?”
“看书……图书馆目录从a到z,我才看到d……没时间。”
开车的司机咬着牙乐,王庆瑞则看不出赞同与反对:“你是这样看书的?从a到z?”
“我不知道怎么看……我没文化,所以只能从a看到z,一本一本看过去。看完了一本,才知道这本书有没有用,有用的话就再看一遍,直到完全看懂,然后再看下一本。”
王庆瑞不再说话,一只手指轻轻扣着车窗,好一会儿才问:“钢七连怎么样,许三多?”
“我还在努力。”
“不是查你的表现,是问你的感觉。”
“好。”
“怎么个好法?”
“好就是好,就是……很好。”
王庆瑞看着车窗外有点茫然,他是理解那个简单的字的,尤其从一个兵嘴里说出来:“许三多,如果有一天,钢七连没了,你会怎么办?”
“怎会没了呢?”许三多诧异不解。
“我是打个比方。”
“为什么没了呢?”
王庆瑞不知该怎么解释:“假如……”他从车内的倒镜里看见许三多,当他发现许三多已经开始发愁,只得摇了摇头,说道:“我就是开个玩笑。”
许三多点点头,机械笑笑,也暗暗松了口气,还好还好,团长就是开个玩笑。
王庆瑞暗暗地叹着气:“你知道吗?以前我就盼换装新型主战坦克,现在真要换了,我又害怕。因为老坦克是四人乘员组,新坦克自动装弹,只要三个人。你明白吗?”
许三多:“明白。因为三个就要走一个。”
王庆瑞叹了一声,又问:“跟你的战友分离过吗?许三多。”
“有啊。”
“挺得住吗?”
“挺得住。”
听许三多这么说,王庆瑞心情多少好受了些。
可许三多跟着又说了:“我现在跟我们班的战友也分开一个月了。还好,我挺过去了,再过一会儿我就能见到他们了。”
“”王庆瑞的心情无法抑制地跌入低谷,难过得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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