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上的造诣也是不俗,此刻能用上的郎中,只有他一人。
吴乡的脸上被划了一个硕大的口子,血流不止,早被抬进了卧房。没有人料想到会有人受这么重的伤,提前预备好的药根本派不上用场。福伯拿出血衣堂独有的金疮药给吴乡的伤口敷上,剧烈的疼痛还是没让吴乡有醒转的迹象,血倒是止住了几分,但形势还是不容乐观。
恢复了气力的全万仇出门去找郎中,但现在还在宵禁,谁敢出来?
李心安蜷缩在桌子旁,看着床上昏迷不醒的吴乡,默不作声。
常玉福伯他们来劝了好几次,安慰李心安吴乡一定会没事的,让李心安先去休息,但李心安就是不走。
终究还是福伯知道李心安的脾气,默默的叹了一声,在确定吴乡伤势不会恶化之后,悄悄退出门去,带上了门。
李心安把头沉进两膝之间,抱着腿,肩膀慢慢的抽动起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房门被人猛烈地踹开,却是全万仇扛着一个郎中赶了回来。
郎中颤颤巍巍的给吴乡配好了药,常玉飞也似的端去煎好,一直忙活到接近巳时,吴乡的命才堪堪保住,李心安挂着泪痕的小脸也终于破涕为笑。
当天下午,吴乡悠悠醒转,李心安守了他三个时辰。
主仆二人相视而笑,李心安终于放心的去休息了,身子刚一沾床,便昏睡了过去。
接下来的日子云淡风轻,李心安又回到了以前简单的生活,“万生剑诀”、“隐杀无极功”和“道化清净诀”轮轴练,空闲时间就照顾吴乡。
吴乡的伤逐渐好转,只是脸上留下了一道狞恶的伤疤,从眼角一直延伸到下颚,看上去分外恐怖。不过吴乡毫不在意,样貌有什么用,少爷没事就好。
血衣堂逐渐的搬离了李府,虎蛇鹰豹四堂各自离开,张思远和福伯时不时的来看他,有长辈陪在身边,李心安也是很高兴。
裴旻在兵部带回来了一个重磅消息:北衙禁军左右神武军被裁撤了,并入龙武军与羽林军。据说是因为姜阔海的儿子姜雄召集军队意图谋反,被长皇孙李俶发现诛杀,时间就在杀死姜阔海的那天晚上。
右神武军明明是在抓自己,怎么稀里糊涂的就成了谋反,其中缘由李心安绞尽脑汁也没想明白。
出征的日子一天天临近,李心安逐渐忐忑起来,裴旻若要走,半年之内肯定是见不到了。
这些日子,他练成了“万生剑诀”的第二式——枯而复荣,而且已经步入了第三式荣而复枯的门槛了。
但这第二式和第三式乃是相生相依,若没有裴旻的教导,不仅第三式练不成,连第二式都会退步!剑招威力十之八九荡然无存,形同虚设。所以,他必须要裴旻给他打好第三式的底子,将荣而复枯一步步锤炼起来。
但是裴旻就要出征了,他没有时间。
裴旻瞧出了李心安的顾虑,在一次练剑之后,他把李心安叫过来,问道:“徒儿,我有一策,可使你练剑不受影响,但就是苦了点,你可愿意?”
李心安自然是愿意的,“师傅,我不怕苦,什么计策您说。”
裴旻微笑道:“随我出征,去鄢州。”
“去鄢州?”
“正是。”裴旻点头道,“鄢州是朝廷重镇,也是此次大军出征吐蕃必经之地,粮草武器马匹军饷都会运到那里去。军队会在那里停留一段时间,然后才会开赴边境。从长安到鄢州,再从鄢州开拔,约莫也得有一个多月的时间,练剑,足够了。”
李心安点头思索了一阵,时间等不得人。
“好,我跟您去!”
……
入夜,赫兰给她侍弄的草药最后浇了一次水,便坐在台阶上发呆。
姜阔海死了,自己的伤也好了,她似乎没有理由继续留在这里了。
但她不知道自己该何去何从。
背后响起脚步声,赫兰本能的回头看去,是张思远。
他今日来看李心安,直接留宿在了幽香居。
“是老爷子啊,您吓我一跳。”赫兰挤出了个礼貌的微笑。
“赫兰姑娘,是想离开了?”
赫兰点点头,“再留在这里,只怕是不合适,但我不知道该去哪儿。我在想,要不要回西域。”
“西域太远,而且那里也没有你牵挂的人,不值得。”张思远说道,“如果不知道去哪儿的话,就跟我来吧。”
张思远背着手转身离去,赫兰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起身跟上。
两人一直走到后门,张思远打开门,后面停了一辆马车。
仔细一听,马车里似乎有人被捂住了嘴在求救。
赫兰讶异的看着张思远,后者抬了抬下巴,示意赫兰掀开车帘。
赫兰缓缓将车帘掀开,里面五花大绑绑了两个人,一男,一女。
那个女人,那个她从小侍奉了十几年的女人,她再熟悉不过!
赫兰本以为自己一辈子也不会见到她了,却没想到,两人会以这种方式重新见面。
还顺带了那个不要脸的男人。
“乌雎国公主,你再熟悉不过。她辜负了你,所以血衣堂把她绑了来,算是送给你的一个礼物。”
张思远把一把匕首交给赫兰,赫兰本能的不想接过,可是手不由自主的握紧了那把短刀。
“巡街的士兵就快过来了,这两个人由你处置,生或死,血衣堂都不会干涉。”
说罢,张思远便转身走进了院子,留下赫兰一人握着刀,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把视线僵硬的转进车厢,乌雎国公主惊恐的挣扎起来,眼角流下泪水。她费尽全力跪在车厢里,不住的磕着头。
赫兰听不清她呜咽呜咽的在说什么,不过料想也应该是在求自己放过他,可自己也没打算杀她啊。
也许赫兰自己也不知道,此刻她的眼神,一如在笼子里饿了十几天的疯狗。
半柱香后,赫兰拿着匕首面无表情的走进院子,外面马车车厢里的血流了一地,车夫皱眉收拾好那一滩碎肉和骨架,心想果然惹谁都不能惹女人。
“您想让我干什么?”
赫兰双膝跪在地上,一脸释然。
张思远转过身,看着这个跪在地上才和他一般高的西域女子,淡淡的道:“山南西道,药神谷……”
……
今天是大军开拔的日子。
李林甫陪着皇帝在拜将台上站了一个多时辰,听着皇帝说着自己润色多遍的豪言壮语,觉得索然无味。
好不容易捱到结束,他马不停蹄的回到家,来不及休息,各地的奏章报表就如雨点般打在他的脸上。
但李林甫还顾不上处理这些,书房的外面,有个年轻男子正笑意肆然的等着他接见。
那个凭靠妹妹备受皇帝宠爱的男人,在仕途上几乎是一日千里平步青云,比自己当初不知道要快多少,这让李林甫觉得自己隐隐有一丝地位不保的感觉。
真是奇怪,这怎么可能!李林甫摇了摇头,怀疑自己年龄大了,变得多疑了。
他放下手中的奏章,挤出一副和善的样子,招手示意左右放那人进来。
“李大人,下官冒昧来访,还请大人见谅。”
“哪里哪里,国忠,我可是天天盼着你能来啊,哈哈……”
两个男人虚假的寒暄着,被李林甫亲切的叫为国忠的男人脸上,挂着比李林甫更虚情假意的笑容。
……
一辆随军运送粮食的马车缓缓停在幽香居的门口,李心安背着小包裹,提着“白虹”,和常玉一起登上马车。
“张爷爷,福伯,吴乡,赫兰姐,再见。”李心安向出来送他们的人挥手告别。
吴乡的伤还没有好,他不能和李心安一起去,只能待在家里。
“少爷,你可要好好的,记得按时吃饭,不要被那些当兵的欺负了。”吴乡泪眼婆娑,恋恋不舍的嘱咐道。
“知道了,我就去一个月,又不是真的上战场,出不了岔子的。”李心安笑道。
马车车轮缓缓滚动,驶向金光门。李心安从马车车窗里探出身子,再次向他们挥手作别。
马车的影子终究还是远去了,吴乡失神的站在门口,许久,艰难的开口道:“你们想让我做什么?”
“杀了我!”
吴乡惊讶的转过身,只见福伯紧闭双眼但还是老泪纵横,张思远那只剩下一只的眼睛死死盯着自己,目光满是森然。
……
金光门外,运送粮草的车队整整齐齐的排在这里,大部分都是板车,只有寥寥几座是马车。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本来他们应该比大军早出发一个时辰的,但就是为了等一辆马车,拖延到了现在。
城门内,一辆马车急驶而来,又急刹在它应该停的地方。
督粮官见状,与那车夫对了一眼,随即扬起手中小旗,高声道:“出发!”
马车内,李心安抱着“白虹”倚在常玉身边,常玉笑问道:“准备好了?”
李心安深吸一口气,“准备好了!”
车队缓缓启程,西去鄢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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