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是说，林零可能需要在精神科办理住院手续，进行一系列有针对性的、加大力度的心理治疗。

虽说医生的口气已经尽可能很委婉了，但是林零还是一时感到难以接受。

高昂的住院费，搁置的工作，惹父母亲友担忧，给他们增添无穷的麻烦……

一句住院背后，有太多她不愿面对的后果。

她下意识地回头想找到管津文的身影，而管津文并不在她的视线范围内。

那一刻，她眼底写满慌乱。

那种感觉，就像被迫视自己满目疮痍的内心。

那里处处都是断壁残垣，即便有阳光照进来，也只能温暖一时，待到日落，就只有满目的苍凉。

她不想正视自己。

林零，最近是元旦假啊，马上就要过年了，城市里的年味也越来越浓……林零啊，你不许想让自己心情低落的事情，你要告诉自己，你已经是一个很阳光的林零了，那些药片只是糖丸而已……

你看，你身边是不是有很多很在意你的人呢？你明明很幸福，为什么一定要被自己内心的压力挟持呢？

林零试着，一句一句在心里默念，她必须说服自己，自己现在很好，自己没有问题，她听到什么都能支持得住。

殊不知，她每这样心理暗示一次，她的情绪会承受比健康的人还要严重的负荷。

Mariah撬走了她和沈凝的项目，她要稳住，要迅速把所有的不快和无措收起来，和沈凝统一战线，拿回属于她们的一切；

管津文和她之间的感情还没有弥合的时候，她对他们之间的未来会怎样，以后要怎么生活，心里一点底也没有，可又不敢放弃这段在自己心目中分量极重的感情；

工作室成立之后，她明明感觉工作量的加大会让自己更加力不从心，但是看到沈凝已经下定决心要把工作室做起来，她又不想沈凝失望，她应该陪着沈凝一起把所有接手的项目都做好；

这个月有奖金，月底可能没办法回家看望父母，他们总是惦着自己，尤其是自己的病情，还是给他们寄些钱回去，告诉他们自己过得很好，让他们务必放心；

没关系，我不能倒下，这些都是小事……大家都可以，我也必须可以……

一日复一日，林零把自己当成一个完全健康的普通人，揽着一兜子事，命令自己像正常人一样生活和处理自己的情绪，在这期间，她还不注意医生提过的忌口和休息，就这样逐渐虚耗成现在的样子。

“我，我觉得我的工作……”她实在没办法暂停眼前的事务，即便公司里不忙，她实在不想，也不认为自己有资格暂停现在的工作，然后动用家里的钱去住院。

这简直太荒唐了。

“我早就告诉你，你要好好休息，你也没听进我说的话。”王大夫很是无奈。

是啊，早先王大夫就提醒过，她需要好好休息。

她的确请了一周的假，这一周还没能摆脱浑浑噩噩的状态，又继续强打精神回公司去，后来又和沈凝做工作室。

……

“要我说，你之前是最好可以回家休整，或者安排一次旅行之类的，可以充分放松身心的活动。你倒好，你就在家里囫囵宅了一周。”

“我不能真的抛下我的工作，我的生活和感情不管啊。”林零也很委屈。她也没料到这么个消极的复诊结果会突然砸向她，而且一瞬间把自己最近一段时间积压的所有负面情绪又全部勾了出来。

一周的假对于一个B市在公司底层还是新人的职员，已经是很夸张的假期了。

说得直白些，就算你情况再特殊，也没有资本任性。

如果说你的病情真的已经严重到无法胜任你自己的职位了，那你只会被淘汰，这个公司和这座城市连一秒钟的疼惜都不会有。难道要灰溜溜从B市回去么？那她自己关于创作的梦想呢？她好不容易得到的大城市的生存资格呢？

她还很天真地以为，忙起来就好了，朋友和重要的人都在身边就好了。

“王大夫，”林零还在挣扎，“其实我感觉我自己状态还好的，生活也都正常，您看能不能只加药，然后我先不住院啊？”

“我跟你说过，不要想着光靠吃药就能好，”王大夫急了，“你就老不把自己当回事。还这么掉以轻心的。这个病不在你身上，在你心里。你就这么放任它蚕食你的生活质量，你自己还满不在乎的，还想着吃药吊着，那我也拿你没办法了。”

继续把自己抛回紧锣密鼓的生活里面，继续承受这种恶性循环，林零可能会面临很严重的后果。

可是突然把滚得这么大的雪球，抛给自己身边那些亲近的人，然后自己什么也不再过问，什么都不放在心上，只专心治病的话，林零又逃不过内心的愧疚。

“擦擦。”王大夫递给林零几张纸巾。

她思绪纷乱之间，鼻血又控制不住地流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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