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不再昏暗,光线越来越亮,逐渐睁不开眼。
贵阳城外,绿树披装,碧波荡漾,天是幽蓝色。
春季,有青年男女结伴踏青,旷野上有一大把风筝争奇斗妍。
似曾相识……
九岁那年,想不到是陪玉儿在一起的最后一个春天,玉儿手中的风筝还没放上天就缠到了花架上,而他的风筝却越飞越高越飞越远,最后他用手一掐,风筝即刻去了,她好奇地问他为何要掐断了线,他笑着回答说风筝属于天空。
也许是性子里有这样一种天然的不甘束缚,一句不羁的戏言,令凑巧听到的独孤残,从此立即挑中了他独孤宁,“宁儿,由你来练这残情剑法,为我独孤家雪耻。”
雪耻。是独孤家族的耻。只因族人作奸犯科,世代习剑于京口北固山的独孤氏,竟然会败在临安一个姓冷名奎的捕头手里,本该独步天下的回阳神功和残情剑法,轻而易举输给了一双名不见经传的冷铁掌,从此只能一路流离,常年避居边荒。
君子报仇,十年未晚,而独孤残却用了二十多年。并非只为了雪耻,而更为了让独孤家的剑法名扬四海、纵横天下!所以卧薪尝胆,只为精挑细选。独孤宁一直是孙辈当中的凤毛麟角,奈何独孤残看他与玉儿两小无猜,只恐他是情种,担负使命不得——众所周知,欲练残情剑法,首先必须斩断情丝。
独孤残的心中,于是一直没有人选。莫名空虚多年,直到那个春日,看到独孤宁能够狠心掐断风筝的线……
当然,这些,都是独孤宁他多年之后才得知真相的,带着族人的希望和爷爷的理想背井离乡的那个秋夜,入夜前他还在和玉儿堆叠落叶,言笑晏晏……
来不及告别。
从此成长于京口,练残情剑法,习独孤轻诀,修回阳神功。
十年。为打遍天下无敌手,同时可以向临安的名捕冷家复仇。
却令独孤真的觉得不值,今时今日的名捕冷家,根本连给他独孤家提鞋都不配。武功最强的冷逸仙,还是个趋炎附势、好色之徒。在三年前的庆元党禁,倒是借故大放异彩了一番,对手是被朱熹株连的文人书生,仅此而已。
三千多日夜,光阴流逝如滚滚江水不可断绝,谁在岸边都力不从心也于事无补。
我尚且无法适应变迁,留在家乡的玉儿,你又该如何生活。
轻折杨柳,秋水望穿,青鸾信杳,丁香结愁……可与那些歌赋同?
直到那夜在北固山顶、乾坤一隅,迷雾中走出一个似仙似幻的鹤发老人,述说他来自于风烟境中,告知我在我离开之后,玉儿误解我不告而别,得了一场大病便性情大变……
不久之后,于海州刺史的府邸,惊鸿一瞥。
没有错,是玉儿,“花容月貌,毒术高超”。你的亲姑姑胡蝶,也是无影派摄魂斩的传人……
果然,性情大变,判若两人。
砖墙上的野草花随风摇曳。
一个昼夜,终于蜮儿醒来,发觉自己躺在一个寻常的农家小院,起身,徘徊,武功不再。厉风行实在不愧为点石成金,摄魂斩的功力现在不到一成,几乎无法发挥。
这里是哪里?望着脚下空荡的山谷,白云滞留如凝烟。
“玉儿,你醒了!”当背后有一个声音袭来,她敏锐地立即带上防备和敌意,转身当即要以剑锋拒之。但一个瞬间,忆起昏迷之前救她人的声音,虽然心智并不成熟,好歹却也分得清敌我,没有恩将仇报。
但她完全陌生的眼神和波澜不惊的表情,真是对独孤的恩将仇报。
独孤虽不擅察言观色,却都能体会得到这种陌生感,真实到恐惧。
她不是很爱说话,眼睛却美丽地仿佛就在问他,你是谁,为什么要救我,我这是在哪里。
这明眸他却捉不住了吗,这梨涡他却触不到了吗,这前缘他却续不了了吗。
梦逝。往事她一概都记不清……
“记得已经不甚清晰?是啊,玉儿生了一场大病,所以不认得我。”都是命运在捉弄!
然而他独孤清绝,怎可能会对天命屈从?!既然她记不起,那就把她和自己牢牢拴在一起好了!
于是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一边与她生活,一边帮她回忆——用他一直不曾忘却的记忆。
都是高深剑法之外的细枝末节,为何事事都那样的刻骨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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