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钟山大营,刘燮打算在乙巳这一日对建业展开攻势,他将命令传下去后,又令火头营杀牛羊开宴,在攻城前的三日里,令将士们开怀饮食,鼓励军心。可就在戊戌的这一日晚上,他收到了自雒阳传来的书信:皇后于十一月底早产,已诞下一名皇子,可母子两人皆染上病症,宫中太医正在竭力救治。
这封信是由太后刘笳亲自写的,她在信中写道:“皇后病笃,气息奄薄,太医难断后事,知汝心焦,可速归之!”
刘燮眼看着这封信,一时心都凉了,他不禁想:出京时光姬还容颜红润,怎么眼下就到了这份田地?但想起在淮北大营时就已经收到过的消息,不由得他不信。这使得刘燮顿时沮丧起来,整个人坐在大营里,怔怔地对着手上的信发呆,等周不疑进来向他汇报时,他才缓过神来,心不在焉地对着不疑笑道:“文直,有何事找我?”
周不疑一眼便看出刘燮的不对劲,但又不好明说,只能坐定后试探道:“陛下忙忘了吧?我们昨日说好了,今日当议定主攻的人选才是。”
刘燮闻言,立刻拍着脑袋自嘲道:“是,是,我怎么把这事忘了?我昨晚想了一夜,觉得……”话到嘴边,他却怎么也说不出口了,脑中好似一片空白,喉咙也被什么噎住了一般。他愣了很久,方才对周不疑致歉道:“抱歉,文直,我眼下无心战事,此事你写个奏疏,我批了便是。”
周不疑没有多言,行礼后就退出御帐,回去花了半个时辰拟定了一份名单,就再次入帐求见。不料再见天子时,发现他仍然是失魂落魄的模样,莲周不疑进来都没有发觉。周不疑轻咳了一声后,把名单递到天子眼前,问道:“陛下,你看这份名单如何?”
天子把名单接到手中,竟看也不看,将纸张转手放置在桌上,而后对周不疑开门见山道:“文直,皇后病笃,我无心战事,恐怕得回京一趟。此间战事,我打算全交给你,如何?”
这一番话石破天惊,顿时把周不疑惊呆了。他当即口称不可,接着拜倒在地,脑中迅速思考这其中的得失:皇后病笃,是因为何事?莫非是皇后早产,宫中不详么?还是因为其中另有其他隐情?可不管宫中如何,眼下大军攻城在即,天子却突然提出离军回京,把大军全数交予自己,这其中的变数实在太大。军事上的事情自己或许还能解决,可临阵换帅,前线厮杀的将士如何想?江东观望的士民百姓如何看?想到这些,周不疑一时心乱如麻。
正当周不疑想要开口推辞的时候,刘燮反倒下定了决心一般,他先一步起身,把周不疑从地上扶起,而后注视着他说道:“文直,这件事就这么说定了。眼下我就是坐在此地,恐怕也只会拖累军心。而若不回京,我只怕是要后悔终生!都说皇帝是孤家寡人,可你是我的挚友,我信得过你!你帮帮我罢!”
天子素来以刻薄寡恩的形象闻名朝野,可如今却讲出这样重感情的话来,周不疑知道这其中蕴含的份量,原本想要拒绝的话语,顿时也被感动的情绪所取代,他踌躇了片刻,最终还是对刘燮答应道:“既然是陛下所托,不疑愿肝脑涂地,死而后已!”
两人就这么说定了,当夜,天子就在帐中召开军议,对众将说起自己将要返京一事。诸将得知后,神色各异:有的如孙资、温恢等,面露欢喜,以为无天子掣肘后,可以大展拳脚;有的如黄权、郭淮等,眼含忧思,显然以为临阵换帅不利战事;有的如邓当、吕范等,则陷入沉思之色,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但无论诸将有哪些想法,天子返京已成定局。
刘燮当着众人的面,将自己的金钉腰带解下,亲手交给周不疑,然后对众人说:“我走之后,军中诸事皆交给周都督全权处置,若有违其军令者,可定斩不饶!”而后依然令郭淮、黄权二人为周不疑副将。
简单向周不疑交接手中事务后,次日一早,刘燮就单舟返回江北,踏上了返京的旅程。在船上,刘燮回望大江之南,滚滚波涛后,点点霰雪在空中乱舞,苍凉的钟山上有松涛摇摆,灰云流动,其中似有无限遐思。刘燮见状,不禁有些黯然,知道自己放弃了亲自统一的良机,心中也是有些许后悔的。正当他在船首怅惘间,一阵西风猛地吹过,将他头顶的斗笠吹翻,飘落到浪花之中。
就是在这种背景下,建业之战缓缓拉开帷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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