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勺的手也轻轻的颤抖。
“你为什么跟着我?”仇九忽然问道。
小荷啊的一声,吃惊的看着仇九,既而神色露出失落与担忧来。
“你我不熟,”仇九道。“是有什么事让你必须这么做吗?”
小荷垂下头,流海落在眼睛上,形成淡淡的暗影。仇九神色淡漠疏远,看不出丝毫怜香惜玉来。小荷那满心的柔情,仿佛被一盆冷水浇灭了。
“我、我······”
仇九忽然起身,摊贩走过来,含着笑。小荷呆呆的仰着头,不知所以的望着仇九。仇九对小贩说着什么,小贩点头哈腰,一副感激的样子。小荷站起身来,仇九离开了摊贩,她怯怯的跟了上去。
走了百余步远,仇九停下脚步,侧过脸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小荷急忙刹住脚步,垂着目光,面孔荡漾着暗影。
仇九再次朝前面走去,小荷迟疑了下,便继续跟了过去。长街冷清,只剩下那各样灯笼静静的在那里挥散着光。两人一前一后保持着距离,来到了西城。仇九纵身而起掠上高墙,小荷面色煞白,仰头望着那乌黑的城墙。
西城只有寥寥的衙役在看守,城墙上并没有人。仇九站在墙垛上,寒风吹拂着他的头发和衣服,一种清冷气质油然而生。小荷虽然不说话,眸光却是显露出来,那种失落、焦虑和伤心,杂糅其中。当仇九的身影从小荷的视野里消失,她便如变了一个人一般,失魂落魄的站在那里,显得无比孤独与落寞。
更夫的声音在东面传来,城墙下一个衙役伸着懒腰站起身。泪水悄然从小荷的眼眶里滚落下来,她回头望去,那长街的尽头,仿佛便是樊笼。泪水便如断线珠玉,止不住的在脸庞上滑动。她伸手擦着泪水,绝望而无助的叹息着。那衙役忽然朝这边望来,眸光一滞,面露惊讶。倏然,一阵风悄然袭地而起,小荷还未回过神来,人已是在城墙之上。那衙役揉了揉眼睛,然后四下里张望,面色变得苍白。
两人从城墙落下,飘然如飞鸟划过夜空。小荷只是震惊的看着仇九,仇九松开她的腰肢,大步朝前面走去。小荷呆呆的看着他的背影,内心里一片空白。仇九忽然回到她的身边,然后将她带起,掠上城墙,这都是刹那间的事情。仇九的背影,很快便融入莽莽夜色中。小荷回过神,咬着嘴唇急忙跑了上去,这一刻,她那失落哀伤的内心,不由得生出暖意,带着泪痕的脸,如春风拂过浮现出纯净的笑意。
茅屋低小,与绵绵无迹的夜幕相比,显得极其渺小。
篝火,晚风,万籁俱寂。
炉子里煮着雪,蒸汽在火光中冉冉升起。小荷面色绯红的坐在仇九的对面,心中有种既不安又甜蜜的感觉。仇九却依然是那副神色,疏远、淡漠,如拒人千里之外,让人难以亲近似的。
夜风瑟瑟,枯黄的茅草起伏,发出簌簌的声音。篝火的光映照在方寸之地,可见到雪地或明或暗。
“谢、谢谢你!”小荷忽然说道。
仇九望着她,道,“谢我作什么!过完今夜,你不是还得回去!”
“不,”小荷面色骤然变得激动,突然跪在地上,眼泪扑簌簌的坠落下来。“不,我不回去,求求你带我走,带我离开这里。无论做牛做马,只要你带我离开,我都愿意。”
仇九的眸光微微收缩,那冰冷的面庞抽紧了露出了丝丝的痛苦。他想起一个人,眼前的小荷仿佛便是她的缩影。
“跟着我还不如在那里待着,至少衣食无忧还没有危险。”仇九道。
“不,我不要回去,”小荷道。“我在那里呆够了,只要能离开,就算是死,我也愿意。公子,我知道你人好,求求你,求求你不要送我回去,带我走好不好?我会洗衣会做饭会缝补衣服,我吃得少,我不需要公子给我添置什么,只要你留下我。公子,求求你!”
“你怎么知道我是好人?”仇九道。“说不定,我比青楼里的那些人还要坏。”
“我知道公子是好人,”小荷道。“那夜公子对我秋毫无犯,我知道公子跟他们一样。”
仇九冷笑一声,道,“那是因为你长得丑,我才不愿意碰你。”
小荷摇头,泪水打湿了脸庞,声音坚定的道,“不管如何,小荷相信公子是好人,即便小荷看错了,小荷也心甘情愿无怨无悔。”
仇九心中一声叹息。自己什么时候成了好人了?自己双手所沾的血,恐怕足以让灵魂变色吧!
仇九揭开水壶的盖子,将里面沸腾的水倒在碗中。他端起一碗,眉头紧蹙,水沾湿了嘴唇,却似没有温度似得。他的脖子又疼起来了,痛意来袭,让他几乎打落了手里的碗。他咬着牙压着手臂将碗放在地上,深深的吸了口气。
“既然你执迷不悟,那便随你自己。不过,是否留你下来,可不只是我说了算的。明日再说吧!”
仇九头痛欲裂,只想着一个人躺在雪地里,让自己如死人一般的昏厥过去。可是如今小荷在面前,他却强忍着。小荷朝仇九磕了个头,道,“公子今夜能留小荷下来,小荷已满心感激。多谢公子!”
“把水喝了,进屋子去。”
“是,公子!”
小荷进入茅屋,仇九突然腾身而起,一个箭步便朝黑暗中掠去,然后栽倒在地,滑行而出,整个人几乎沉入冰雪之中。寒意瞬间冰封他的身体,凛冽的寒意,让他刹那忘却了身体的痛苦。
夜,在静默与沉寂中悄然而去。这一夜,茅屋内外的人都没有睡去,只是一个睁眼望着黑暗,一个忍受着寒冷与痛苦。清晨到来,小荷如家庭主妇一般生火烧水,收拾茅屋。她不知道仇九去哪了,只是默默的做着这些。她也担心仇九将她赶走,可是她知道,很多事情并非自己一厢情愿即可的。
仇九回来,面色苍白,衣衫结着厚厚一层冰,就连须发上,也是结着冰棱。小荷见到他大吃一惊,便要过去,却被仇九那冷酷的眼眸止住了。仇九坐在炉火旁,紧闭双眼,运起体内的气息,让其在体内一周天一周天的运转。白色的雾气,从仇九的头顶升腾起来。
小荷静静的站在仇九的身后,她很好奇,但却不会多嘴。
仇九睁开眼眸的时候,小荷小心翼翼的将一碗热水端到仇九的面前,仇九接过来一饮而尽。痛楚减轻了许多,可是身体却如被抽走了无数的精气,让他疲惫虚乏,一副恹恹欲睡的样子。
天光明亮,大地闪耀着刺目的寒光。远近茫茫一片,一棵棵树木扎根在积雪之下,萧瑟脆弱,枝桠嶙峋,枝叶稀疏。
仇九在木床上躺了下来,很快便睡着了。
小荷坐在门边,不时朝仇九望去。寂静,清平,小荷心满意足的紧紧握着。晨风吹过她那娇俏的脸庞,疲惫与苍白间,却流露着新生的气息。她眸光熠熠的看着外面摇晃的芦苇,眸光深邃而清澈,如那星辰一般。
日子便如此平静的过去,小荷几乎已把这里当成了家。寒山城内的繁华与喧闹,在她的心里却远不如城外这萧瑟与清寒。仇九一直睡着,小荷只是每日准备着他的饭食,不敢去打扰他。几次她担心的靠近他,当听到仇九如清醒似得说着什么的时候,她又惴惴不安的推开了。
初五,仇九睁开双眼,眸光散淡浑浊,浑身僵硬疼痛,他从床上坐起来,耳边却是传来了轻微的朝这边而来的脚步声,他的双眸立时射出冷厉的光芒。他站了起来,缓缓的朝门外走去。
门外,小荷蹲在地上吹着炉子里的火,烟雾不断滚出来,呛得她不时的咳嗽。这一刻,她越发的像个农村主妇,沾染了尘俗的太多味道。几道身影阴森森的从芦苇丛中走了出来,面露狡猾而阴狠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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