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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41 第 41 章(第2页/共2页)

bsp; 他们往常只觉寻常,并没有多仔细探究其中的缘由,自然也不知道原来是这般原因。

两位和尚对视一眼,都在心底暗自叹气。

比起面前这两位和尚来,他们的修行到底还是太过狭窄了。

归真和尚等了等,等到净涪重新整理了心绪,才继续往下说道,“我佛门修的是心,若心有不愿,便再如何强令他修行,也是难有寸进,半点勉强不得。故而魔门可以使用手段收拢弟子,我佛门却是不行。”

“我佛门传法,从来都是循序渐进。”他顿了顿,问净涪,“你可曾仔细研究过我佛门广传法统的历史?”

“是有一点研究。”

在得到《金刚般若波罗蜜经》之后,为了禅宗法脉故,净涪确实有仔细研究过天静寺的历史。他本来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但这会儿面对归真和尚,他就觉得天静寺或许还够不上常规。

他简单地将天静寺立寺经过与座间这三位和尚说道了一遍。

余近和尚和可和尚是一脸复杂,但归真和尚却不觉得如何。

“从上而下传扬佛法,这是取巧之道。且以力相诱......”他微微摇头,“偏了。”

此时月光多少明亮了几分,余近和尚借着这片月光,看清了归真和尚此刻格外平静的脸色。

他想了想,也插话道,“我们易空界这边,也是走的从上而下的方式,与净涪和尚那边没甚么不同。不过却不是显化力量,而是演化长生。”

人族寿短,哪怕人族高层养尊处优,寿命相对于底层百姓来说会更长久一点,但也很有限。而这世道就是,拥有得越多的人越怕失去,身处高位的人族就是比处于低位的百姓更怕死。

余近和尚说完之后,便轮到了可和尚。

“我们这边倒不是,我们这边是从中层百姓开始传扬佛法的,以增长智慧为名,大体来说,其实也差不多。”

净涪听完,默默地总结道,“世人逐利而走,若要让法统传扬开去,就要让他们看见利益。”

他自己不也是这样的吗?当年若不是他知晓佛门不在那天魔童子的掌控范围内,若不是他知晓佛门克制那天魔童子,他也不会选择拜入佛门,成为一个佛弟子。

归真和尚点头,“《金刚般若波罗蜜经》有云,‘若有人闻此经典,信心不逆,何况书写、受持读诵、广为人说。’又云‘若有人能受持读诵,广为人说,如来悉知是人,悉见是人,皆得成就不可量、不可称、无有边,不可思议功德。如是人等,则为荷担如来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

他顿了顿,又道,“便连《地藏王菩萨本愿功德经》也有利益众生部分。”

五色幼鹿在旁边听闻,一时被弄糊涂了。

那不是因为利益众生,所以地藏王菩萨才得了大功德的吗?不是因为地藏王菩萨身具大功德,才有世尊释迦牟尼佛不住称扬赞叹,然后才有《地藏王菩萨本愿功德经》的吗?怎么听着,不像是它以为的那样?

但它糊涂归糊涂,却老老实实地趴在净涪脚边,没敢随意插话。

然而归真和尚瞥了它一眼,竟然解释道,“确实是因地藏王菩萨大愿利益众生,故而才有大功德临身,也确实是因为地藏王菩萨的慈悲,才有世尊释迦牟尼称扬赞叹,也才有《地藏王菩萨本愿功德经》这部佛典,但......”

“倘若不是因为他们知晓了地狱的可怖,知晓了罪孽的可怕,他们如何会信奉地藏尊者?如何会礼赞地藏尊者?”

“此间因果,”净涪沉默了半响,接话道,“不过就是人心。”

一时说着说着的,便扯得远了。而且也深了......

他们一开始不过时想要说传法而已。

“咳,修行在个人,不论是为的什么发心修行,也是走上了修行之道。待他在修行道上渐渐走得远了,自然就增长智慧,放下虚妄,寻求真正的解脱了。”

归真和尚很自然地将话头转了回来,“我等佛弟子,虽然佛经多是从灵山胜境中流出,讲解佛理的多是世尊释迦牟尼佛。但在传法的时候,却多是以世尊阿弥陀为始。”

净涪、余近、可和尚齐齐点头。

何也?君不见大多和尚与人见礼时候,唱的惯常都是“南无阿弥陀佛”,亦即礼赞世尊阿弥陀佛。就算是简短一点的,也会道一声“阿弥陀佛”。

就像道门中人互相见礼的时候,也都会说一声“无上天尊”。

“原因为何,诸位同参也是知晓,不必我来多费口舌。”

是的,原因大家都知道。

因为世尊阿弥陀大愿接引普渡众生,因为世尊阿弥陀是净土法脉的源头,因为世尊阿弥陀又号接引,这是一位真正大悲大愿大德大圣的尊者!

他在佛门中的地位等同于道门的无上天尊。

净涪几人只是一个晃神,就又收敛了心神,安静听着归真和尚说话。

“见面即礼赞世尊阿弥陀,一则是祝愿双方能得世尊阿弥陀接引,往生极乐世界,二则自然是宣扬世尊阿弥陀功德,希冀能让听闻佛号的那人就此生心,生信,然后由信至诚......”

归真和尚解说的这些,都是佛弟子共知的公案,但净涪、余近和可三位和尚却都没有分神,仍然很认真地听着。

大概是他们这三人一鹿一虎听得太过入神,竟全然没注意到这归真和尚的脑后不知什么时候显化出一圈淡淡的光轮。

光轮隐入那越渐明亮的月光中,全然不露痕迹。只有那光轮微凉的光洒在这一株老树周围,悄然无声地涤荡他们的心神。

净涪听着这位归真和尚解说,渐渐入神,竟飘飘然间入了某一处人间所在,跟随在一位披着简单僧袍、只携了一个缺角瓷钵的和尚身后,穿家过户,踏遍山水,行过每一处有着人烟的角落。

这和尚每见一人,必行一礼,口中称颂阿弥陀。若有人发心信奉,必停下脚步,与人详说《佛说阿弥陀经》,指引他供奉世尊。倘若有人肆意辱骂,泼水驱赶,和尚也只是低唱一声佛号,便自转身离开。

他行遍了千山万水,见识过每一处人间烟火,释心指引每一位善信,他尽心尽力。直到最后他离开那个,真正跟随在他身后修行的弟子也不过寥寥。

净涪站在破屋中,看着躺在破褥里的人与时间挣扎,看着那个人仍然清澈的眼睛,心中很是震撼。

不论前世今生,他最脆弱的时候都只在幼儿时期。随着他不断成长、不断修行,时间仿佛只成了他生命中的一个个点缀,从来没有真正的折磨过他。

诚然,他也看过凡人生老病死,但这种痛苦,却从来没在他的考虑中。

他知道生老病死很折磨人,但他从来未曾有过实感,或者说,在他的人生中,最开始那段短暂的脆弱时光,已经被更久远的时光遮掩去,已经被更漫长的前路抛在身后。

他传法、悟道,不过是为了更精彩的人生,更光辉的未来。或许他的作为福荫了很多人,但他为的只是他自己。就像天上下雨,仅仅只是因为天时,因为法则,并不是为了这天地间的芸芸众生。

净涪晃了一下神。

识海之中,那归属于佛身的一半界域陡然生出一片厚重通透的佛光。这佛光在那一片界域中绵延得半个时辰,越发璀璨明华之后,竟有越过净涪本尊画下的界限,涌向另一半界域的意思。

净涪识海归属于魔身的那一半界域悄然一动,又很快平静了下来。因为,此刻根本不需要他出手。

不论是净涪佛身,还是净涪本尊,都没有更易自己道基的打算。

从来没有!

故而就在那佛光动荡的那一刹那,已经潜隐识海的净涪本尊心念一动,陡然出现在识海中间边线上。随着他的出现,一片淡紫色的灵光显然而出,凭空化作界线,拦下了所有的汹涌。

这是净涪本尊的本性灵光。

也是净涪本尊出手的那一刻,另一侧的佛光也像是得到了命令一样,刹那翻涌着倒卷而回。佛光与佛光碰撞间,有细碎的金色光屑洒落,如同飘散而下的星尘,美丽得目眩神摇。

透过那洒落的金色光屑,净涪魔身往外看了一眼,正正碰上净涪佛身回望过来的眼睛。

两双一模一样却透出截然不同意味的眼睛碰撞,竟没有生出一丝一毫的火花。

‘我是净涪。’

净涪佛身向着整个识海宣告,霎时,整片识海世界就都安静了下来。

是的,佛身是净涪。而净涪的本质,却不单单只有佛身,还包括了净涪本尊与净涪魔身。

他们三身一体。纵然他们所走的道不同,但目的都是相同的,只求一个“我”。

他,或者说他们,都想看清楚真正的自己,都想让自己做真正的自己,都想成为真正的自己。

就连佛身也不例外。

或许比起净涪本尊和魔身来,佛身是要多了三分慈软,但他从来没有忘记他修佛所求的是什么。

净涪佛身的这三分慈软与魔身的三分狠辣并无不同。

就像天热了下雨,天冷了下雪。天热了下雨能使人从炎热中解放出来,享受一下夏季难得的清凉。天冷了下雪会让原本就寒凉的天气变得越加寒冷,让人更加难以承受。可是,下雨与下雪都不过只是天时,何曾又顾虑过那天下众生的喜与哀?

净涪佛身的慈软或许能福荫他人,净涪佛身的狠辣或许也会让他人遭难,但那又如何呢?只要不曾违背了净涪的本心,慈软与狠辣不过都是他的行事分寸,不过随他的心意行事而已。

随着净涪佛身的体悟,站在破屋里的他眼中突然闪过金色的佛光,那佛光绵绵密密铺了他一双眼睛之后,忽然一晃,竟然从净涪佛身的眼眶处流出,往上攀沿着一路爬上了净涪的眉心。

随着那佛光的绵延,净涪佛身原本平整光滑的眉心印堂处虚构出了一个眼睛模样的轮廓。

这轮廓甫一成形,那些佛光就像是找到了归处一样,不断地向着那轮廓填塞补充,到得最后,竟然凝成了一个完整的金色眼睛。

净涪佛身全然没有意外的感觉。

他是有法眼的。在景浩界那会儿就已经拿法眼观照过世界,不过比起那时候的眼睛来,如今他头上的这一只法眼威能明显又更强大一点。

净涪佛身很自然地眨了眨额头上的那只眼睛,重新看向破褥里挣扎的那个老和尚。

老和尚明显已经到了最后。

他急急地喘了几口气,但净涪佛身清楚看见,根本就没有多少气流经过喉管进入他的肺部。

老和尚那双清澈的眼睛到了这个时候依旧清亮,他心中也有所察觉,竟然勾起唇角笑了起来,低唱一声佛号。

“南无阿弥陀佛。”

在这声最熟悉的佛号声中,老和尚自然地垂下了眼睑。

就像他每一次熟睡时候做的那样,轻缓地闭上眼睛。

净涪佛身心中有感,转了目光望向屋外。

老和尚的几十个弟子俱各结痂趺坐,纵然眼眶微红,也仍然一声声地口诵佛号。

净涪佛身将目光从这些僧侣身上滑过,便放开目力,望向更遥远更遥远的地方。

那老和尚曾经走过的人群聚居之地,有人依旧欢声笑语,有人依旧哀戚愁苦,有人依旧平淡麻木,似乎与他们大多数时候的日子没有什么区别。

可即便如此,净涪佛身依然看到了变化。

或许有人茫茫不知每日为何,或许有人日复一日地重复着困苦的生活,但也有那么几个人,在闲暇时候或拿起一卷经册,或挂起一副佛像,或燃上三柱清香,又或者仅仅只是低低地唱了一声佛号。

种子依然埋下,只待时机。

净涪佛身将那依然放得太远太远的目光收回,重新望向那躺在破褥里的依然沉睡的老和尚。

他看了片刻,合掌一礼,低唱一声佛号,“南无阿弥陀佛。”

这位老和尚值得他如此相送。

待到他再度抬起头来的时候,他仍然坐在普陀山那株老树下,旁边仍然趴着五色幼鹿。

净涪抬眼,定定看向那不知什么时候依然安静下来的归真和尚。半响后,净涪合掌稽首礼拜,“多谢法师指点。”

归真和尚也不多言,只是微微点头,受了这一礼。

净涪复又坐了回去。

等了好一会儿之后,余近和尚和可和尚也都各自从定境中走出,晃神片刻后,才站起身来与归真和尚拜谢。

归真和尚也都受了。

余近和尚静默了一会,到底还是问道,“敢问法师,不知那位老法师是......”

归真和尚答道,“他已入了极乐净土,跟随在世尊阿弥陀座下修行。”

可和尚听得,也问道,“那位老法师是否依然证就果位?果位几何?”

归真和尚看了可和尚一眼,只道,“他不过就是极乐净土一个普通的菩萨而已,日后你修行若有所精进,自然会见到他。”

普通菩萨?

便是归真和尚这样答他们,也得他们几个愿意相信才行啊。

余近和尚与可和尚对视了一眼,都看见对方眼中的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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