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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23章 落水(第1页/共2页)

那帕子雪衣到底还是没敢多留,趁着夜深的时候丢进了火盆里,烧了个一干二净。

连灰烬都让晴方倒在了厢房后面的柳树下。

她才总算不那么尴尬。

但毕竟头一回下这么大的决心,一想到二表哥那张不怒自威的脸,她又不由自主生出一股惧意来,连着几晚都浑身汗涔涔的,睡得不甚安稳。

这症状到了寿宴开始前的一晚尤甚。

明日府里便要寿宴了,这些日子府里陆陆续续住进了不少贵人,戏班子请来热了好几场戏,渐渐热闹了起来。

寿宴用的红绸早已悬挂装裱好了,连她们这种远方亲眷的檐下都将风灯换成了红灯笼。

夜色一深,檐下挂着的两只大红灯笼在浓黑的夜里红的格外刺眼。

雪衣总觉得那两只红灯笼像是梦中人猩红的双眼,盯的她颇不舒服。

可她毕竟不是这府里的正经主人,尽管不适也只能忍着,只是临睡前吩咐晴方将帘子密密的放下来,挡住那令人心悸的红光。

然而即便做足了准备,半睡半醒的时候,她还是梦到了那个人。

这次终于不是在昏暗的室内了。

她努力睁着眼皮瞧了瞧,却发现她正躺在一只画舫上,纤长的手臂一垂下,便能拂过微波荡漾的水面,船上铺着的莲花瓣早已被碾出了淡红的水痕。

竟是在船上。雪衣一醒过神来,只觉得底线再一次被突破。

梦中的她却似乎早已习以为常,被放开之后低着眉轻声问身旁的人:“下次能不能不这样?”

身旁的人原本正拈起了一片残损的花瓣,下一刻却两指一并,直接碾碎,冷眼问她:“那你想在哪里?书房,马车,还是——在你闺房的软榻上?”

“你……”雪衣被他大胆的话激的面色通红,双眼盈着泪羞愤欲死。

“哭什么。”那人抚着她的侧脸轻哂,“现在哭有什么用,眼泪该流在该流的时候。”

“你无耻!”雪衣强忍的眼泪瞬间滑了下来,羞愤难当,“当初设计了你是我不好,如今我已知错了,便是有错被你这般对待也该偿清了,你究竟……究竟什么时候肯放过我?”

“放过?”

他像是听到了什么可笑的话,按着她的后颈上闷闷地笑,笑的胸腔都在微微颤着。

雪衣被他整个人拥住,那股喘不过气的感觉又要来了。

她竭力想挣开,却被他一抬手捏住了下颌:“这种话别再说,否则下一次就不是在船上,而是——”

他顿了顿,紧接着两指抵着她的喉咙一紧,唇边逸出了一丝笑:“在你未婚夫的病榻前。”

混蛋!

连这种话他都能说出口。

雪衣掉了一半的泪瞬间憋了回去。

她震惊又气愤的偏头,可挣也挣不开,逃也逃不掉,只能忍着泪任他修长的指落下去。

明明无风,画舫却快翻了,雪衣抓着船舷的手一记疼,瞬间醒了过来。

还好是梦。

她仰着面轻轻喘气,抬手拭了拭额上的汗。

可梦中那种无休无止,无处可逃的窒息感却逼的她几乎快喘不过气来。

她到底设计了他什么,要被他这么折磨。

那个人又到底是谁?

雪衣忍着不适逼自己回想,但任凭她如何绞尽脑汁,仍是看不清他的脸。

只有他后腰上的那道红色印记,一次次在他将她翻转过去的时候一闪而过。

红色的,月牙形状的。

是胎记,还是特定的烙印?

雪衣分不清,被这梦境困扰的心烦意乱,抱着膝头疼欲裂。

枯坐了不久,天便平明,深蓝的天幕一点点被晕染开,露出了一丝鱼肚白。

今日是寿宴开始的正日子,刚刚四更,门外的仆妇和厨房已经忙碌起来了,嘈嘈切切的声音传进来,雪衣无心再睡下去,干脆起了身,收拾起寿宴的装扮。

晴方进来的时候只见她一身银红襦裙,肤白胜雪,脸上未敷脂粉,只涂了一点唇脂,却已经艳光逼人。

娘子似乎又长开了些,晴方暗自感叹,今日还不知得吸去多少眼光。

果然,将近正午随着姑母一同到园子里赴宴的时候,雪衣甫一露面便引起了不少目光。

只是当看到这位小娘子是站在这位二夫人身旁,猜到了她的身份后,有人唇边逸出了一丝轻叹——

“可惜了。”

是个破落户。

后半句话虽没说出来,但众人心照不宣。

那些贵妇人啧了一声,继续磋磨着指甲饮酒赏花,眼神再没往她身旁落过一眼。

二夫人倒是神色如常,仍是款款落了座,但与大夫人身旁的热闹相比,她的坐席附近要冷清许多,只间或有人向她举杯寒暄两句。

雪衣直到现在才头一回认识到姑母的处境。

姑母当年还是因救了人嫁入崔家的,姑母尚且如此,若是她有意设计二表哥,即便是得逞了处境也不会比姑母更好吧……

她一时又有些犹疑不定。

犹疑着落座的时候,她发觉今日除了夫人们,不少贵女也来了寿宴。

“荥阳郑氏”“范阳卢氏”“赵郡李氏”的名号一个个不绝于耳,大约都是趁着崔珩丁忧已满,欲与崔氏结亲的。

看来这位二表哥还真是抢手。

雪衣默默移开了眼,饮了杯西域来的葡萄酒热热身体,正放下酒杯的时候,忽听见贵女间躁乱了起来,窃窃私语着。

“这位就是崔二郎?”

“他样貌比传说中似乎更出众。”

“样貌算什么,这位是崔氏如今的长房长孙,不出意外定然是未来的崔家的家主,仕途更是一片坦荡,不可估量。”

雪衣顺着那些热忱的目光去看,这才发现原来是二表哥被大夫人召来了,正颔首与大夫人请安。

今日因着寿宴的缘故,他一身宝蓝襕袍,腰上配着玉底蹀躞带,束着高冠,走在人群中长身玉立,身姿挺拔,格外出挑。

间或有一二声交谈传来,那声音低沉浑厚,也听&记30340;人如沐春风。

在场的贵女们虽则都还在掩着袖子饮酒,目光却不自觉投了过去,悄悄红了脸颊。

雪衣从前知晓二表哥生的好,可今日于人群中一见,还是难掩惊艳,捏着杯子的手微微顿了顿。

寿宴上男女分席,崔珩只站了片刻,便被前院的来人叫走,引得一众贵女唏嘘。

离开的时候,雪衣隐约间觉察到二表哥经过的时候,眼神似乎若有似无从她身上掠过,忽然心如鼓擂,连忙低下了头。

一定是错觉吧。

这里这么多贵女,她的坐席又不起眼,二表哥怎会在这么多人中注意到她?

崔珩目不斜视,但当路过她的坐席时,脚步的确慢了一拍。

回了前院的时候,李如风已经微醺,见他从后院过来,上了前揽着他的肩打趣道:“姨母叫你过去做什么,园子里是不是来了很多贵女,你有没有中意的?”

这种寿宴是年青男女难得的相见机会,趁机当众相看是众人心照不宣的默契。

“没有。”

崔珩拂开了他的手,酒后忽有些头晕,背靠在座椅上按了按眉心。

“一个都没有?”李如风又追上去,“不是说那位荥阳郑氏也来了吗,她幼时曾在崔氏养过一段时间,与你不是有些旧谊,而且听闻她也是个美人,如今出落的如何了?”

崔珩眼前一闪而过许多年轻的脸庞,可记得最清楚的,却只有那位陆表妹。

她今日仿佛穿了件袒领的银红襦裙,裹着纤细的腰,侧身坐着的时候,勾出一道浑圆的弧线,异常的美貌。

喉间微痒。

崔珩端了酒杯,抿了一口,掩住了微动的喉结:“你这么上心,亲自去看一看不就知晓了?”

“我如何能?我母亲已经定下卢氏。”李如风被他戳到了痛处,闷闷地坐下,半晌,又忍不住问道,“那位表妹今日可也来了,她作何打扮,会否还在生气?”

崔珩抵着太阳穴的手一顿,只淡声道:“没注意。”

也对,他这样的人怎会注意到一个远房表妹?

这人真是无趣。

李如风眼光又灰败下去,捏着酒杯灌了一大口。

不过待会儿午后众人要去泛舟赏荷,想来那位表妹应当也是去的吧,李如风顿时又燃起了希望。

想到游湖,他又眯了眯眼,拍了拍崔珩的肩:“今日来了这么多女眷,待会儿游湖的时候你可要小心,万一哪个心怀不轨的借着失足落水拉了你下去,你可就非娶不可了!”

宴会往往是各种意外多发的时候,失足落水这种事并不罕见,二房的那位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

崔珩搁了酒杯,漫不经心地道:“不会。”

他这样的人永远都是波澜不惊,分寸拿捏的极好。

那双眼里看似温和,但恐怕便是有女子在他眼前溺毙,他也顶多是动一动唇,绝不会沾湿一片衣袖,自毁声名。

他未来要娶的妻定然也是与他一样古板的人。

李如风不知是该羡慕他&30340记;淡然,还是该申斥他冷漠,最后只是指着他笑了笑:“真够无情的,也不知你将来会娶个什么样的!”

后院的园子里,湖上的荷花接天连碧,正是初盛的时候,宴饮之后,年轻的贵女们不耐烦被拘在园子里,纷纷借着散酒劲的功夫游船赏荷。

雪衣一看到那布置华丽的画舫便猜到姑母的筹谋大概就是这艘船了。

果然,一听说二表哥和李如风待会儿也要来,她愈发确定。

然而一行人正穿过花园要登上画舫的时候,忽然,不远处的前院传来一阵喧哗。

她隔着湖面一回头,发觉似乎是前院那边来了什么不速之客。

正猜测的时候,熙攘的人群中忽然露出了一行迥异的人,毡帽胡衣,微黄的须和幽蓝的眼。

——是那群突厥使节。

他们怎么会在寿宴当天来国公府?

众人纷纷停了步,却瞧见乌剌学着中原人的礼仪,双手一拱,朝着老国公高声贺道:“听闻贵府老国公六十大寿,我等既来了长安,特来恭贺。”

在场的人皆是崔氏的亲眷,自然知晓崔氏与突厥的恩怨,嚷着让他滚出去,家仆们也警惕地围了过来

乌剌双手一背,笑着问道:“来者皆是客,你们中原人不是总把这句话挂在嘴边,怎么,我等代表突厥来祝寿,老国公为何不受?”

老国公须发皆白,手边拄着一根鸠杖,闻言也不见生气,只挥手示意家仆们退下:“勿要无礼,请贵客上座。”

众人只得忍了气。

乌剌却得寸进尺,挑着眉道:“坐就不必了,四方使馆还有事,我等是特意前来送礼的,望老公爷笑纳。”

乌剌偏头唤了一声,随即身后的人便将随身带着的箱子抬了出来。

那箱子一打开,又引起一片哗然。

——里面装的竟是数张狼皮和一对狰狞的鹿角。

仿佛没处理好似的,那狼皮上还隐隐可见血迹。

这突厥人着实可恶。

虐-杀了崔氏的嫡长孙不够,还要趁着老国公大寿的日子前来挑衅!

在座的不少崔氏的旧部纷纷攥紧了拳,咬牙切齿地瞪着乌剌,恨不得上前去跟他打个痛快。

崔珩站在廊下,侧在身旁的手心也一点点攥紧。

老国公一双眼深如古潭,全然不见波澜,甚至还微微笑了:“使节客气了,来人,把东西收下来。”

这下像是一拳打到了棉花上似的,乌剌一口气堵在心口,憋屈的无处可发。

周围的宾客也像看笑话似的,又纷纷举杯唱酬起来。

可乌剌今日摆明是来故意惹事的,当看到了站在廊下的崔珩和院子里的一处演武场时,忽又起了心思,走过去拿起了一支箭:

“来了长安近一月,我已许久未搭弓射箭,颇有些想念,听闻崔氏是武将世家,子弟们个个皆身手不凡,不知可有人愿与我戏耍一番?”

长安尚武,大宴时常备有射礼,以彰显不忘武德。

乌剌虽言语是在说戏记耍,但手捋着尾羽,一双鹰眼环视着众人分明是在挑衅。

无人搭理他,乌剌倒也不恼,只是自顾自地弯弓搭箭。

一箭又一箭,箭箭直中靶心。

羽箭嗖嗖穿破空气的声音在前院里回响,一箭比一箭用力,听的在场的宾客兴致大败,坐也坐不安稳,纷纷回了头去看,一回头却见乌剌箭箭直中靶心,不由得大骇。

乌剌愈发得意了,又拉弓搭了数箭,扬着下颌嗤笑:“没意思!原来号称这大周最厉害的武将世家竟无一人会搭弓,还不如我们部落十岁的幼童。”

身旁的胡人也跟着哈哈大笑起来,宴会的气氛一时间极为古怪。

崔珩坐在席上,虽面无表情,但捏着酒杯的手却久久未动。

不少知晓过去的人纷纷抬了头看他。

李如风瞧见他面沉如水的样子,扯了他衣袖劝了劝:“乌剌就是条疯狗,往常在你手底下从未赢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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