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玉泉雪山,南朝军营。
李稚冒着寒风快步走入营帐,正凝视着沙盘的谢珩抬起头,对上他如炬的眼神。
“谢玦打赢了!”李稚微微喘着粗气。
谢珩伸手接过最新战讯,记忆不由得回到那个风雪缭绕的深夜。
在孙缪领兵离开玉泉前,谢珩曾在军帐中单独见了他一面。
孙缪抢在他前面开口道:“大人放心,我必竭尽所能稳定清江局势,不负两位殿下与您的重托。”这个看似豪放实则粗中有细的将军眼神矍铄,“您想说的我全都明白,我也是有兄弟的人,我一定将谢小将军活着带回来!”
“多谢将军。”
孙缪有一瞬的惊讶,没想到谢珩会亲口向他道谢,立即正了神色道:“使不得。当初多亏谢大人及时带兵赶到,解了青州之围,我们一众将军才能来到北方,我们雍州人不是不知感恩的人。”他伸手阻止谢珩,“说句心里话,其实我也一直十分欣赏谢小将军,他年纪轻,也有才干,将来必成大器。”
谢珩道:“能出这样一个人,是谢家之幸。”
营帐外,李稚听着两人的对话,抬起的手重新放下了。他望着谢珩默然肃立的影子,心绪也跟着沉沉浮浮,建章谢氏传至今日,家中子弟尽数凋零,唯有一个谢玦还称得上有先祖遗风,最终也毅然决然走上与先辈一样的道路,或许冥冥之中确有天意。
这一生,枪如惊雷,落子无悔。
谢珩读着那封战讯,眼神逐渐变得悄然岑寂。
李稚道:“他伤得很重,但好在终是保住了性命,只是无法继续参战,孙缪已派人将他送往青州城,桓礼与夫人会好好照顾他。”他轻声道:“这一战他赢的很壮烈,士气大振,我已修书前往青州城,让他安心养伤,接下来就交由我们了。”
谢珩收起书信,回头望向那副插满标记的沙盘,黑绿两色的军旗如大水漫灌般淹没玉泉山脉,八百里渭水顿失滔滔。
氐人军帐外,风声鼓噪,红骑兵携带战讯长驱直入。安铎坐在上座读着刚收到的清江战报,底下没有一个人出声,他抬手示意将战讯送下去传阅,每个人读完都是神情骤变。
皇雀拍着书信豁然起身道:“荒谬!三十万打十万打得全军覆没!”他暴怒地看向那送信的卫兵,“这是假消息!”
衣衫褴褛的红骑兵立即跪倒在地,他眼中含着泪水,低头不语。这一声质问仿佛平地惊雷,众人神情变幻。皇雀虽然与古颜立场不同,但对方有多少实力他是清楚的,竟是一战打没了整个那塔氏旧部,震怒之下,他猛的想起一件事,“古颜呢?仗打成这样!他该以死谢罪!”
乌力罕揭开帐帘走进来,“古颜与南朝军队同归于尽,那塔氏三兄弟全部战死沙场,无人生还。”
一直不说话的安铎慢慢叹道:“黄金家族最高贵的血统从此断了。”事已至此,他想了想,“清江只能以后找机会重新收复,眼下南朝军队主力即将抵达此处,算了,去将那个人召进来吧。”
皇雀不甘地深吸一口气,众人重新坐回位置上,乌力罕从地上拾起那封残破的战讯,盯着上面的文字看了又看,营帐外响起脚步声,一人被薛怯引领着走进来,他也随众人一齐望去。
那是一个相当年轻的汉人,肤色比氐人要苍白许多,鸦羽一样的睫毛下是深湖般的眼睛,最惹人注目的则是他肩膀上栖着的那只鹰隼,竖瞳幽幽如火。他身着漆黑走服,腰间缀着一长串豹绒,这是氐人王族服饰,如今穿在一个汉人身上,代表着草原上的最高礼遇。
安铎用汉话问道:“霍将军,在周国这些日子吃住可还习惯吗?”
霍玄抬手按住肩膀,行了一个标准的草原敬礼,“霍某丧家之犬,承蒙周国收留,有一口食水已是王爷开恩,不敢奢谈习不习惯。”
安铎一抬手,为霍玄赐上座,“背井离乡这么多日,难怪郁郁寡欢,今日我邀请将军来此,正是想为将军解忧,不知将军可还记得赵衡吗?”
霍玄眼神闪烁了下,低声道:“赵衡吗,如何不记得?”一句话轻飘飘的,掩去了太多刻骨铭心。
当日赵衡起兵血洗幽州霍氏,霍玄因为身在边境而侥幸逃过一劫,他闻讯立即赶回城中,此时家中兄弟叔伯已被屠杀殆尽,霍荀与霍燕的首级被悬挂在城门上示众,他的好友崔嘉正好在城下撞见他,二话不说拽着他离开。
两人逃开搜捕,隐姓埋名藏在幽州乡下,不久,谢珩弑君的消息传来,梁朝覆灭。无数个深夜,崔嘉看见霍玄孤身一人面向北方而立,不知心中在想什么,后来霍玄不告而别,没人知道他去了哪儿,直到他再次出现在周国军营中。
天下大乱,有识之士各自奔流,有人甘愿为梁朝效死忠,有人一心开创新朝盛世,也自然有人走上另一条道路,正如边境上霍玄与安铎使者发生的那段对话,“我已别无选择。”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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