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寒雾朦胧。
院墙和屋脊上罩着一层薄薄的秋霜,院内本就凋零的花木此时更显破败,光秃秃的树枝傲寒而立。
洗漱完的萧流云一套拳还没打完,庵内就已送来了斋饭。
兴许是为了他的名声着想,这两日过来支使的都是年长的老婆子,青春靓丽的年轻女尼一个也没见着。
用过斋饭,天色已然大亮。
向慈安师太辞行前,萧流云准备去佛堂拜一拜。
他本有些忌讳这些,但奈何小姨从小耳濡目染,虽不至于深信,倒也颇为尊重。
既然来都来了,不去替小姨见一见儿时常常跪拜的佛陀也不好。
为了避免撞上前来祈福礼教甚严的官家小姐,犯了忌讳,他先让人到前面知会了一声,这才披上貂裘,整理仪容,向佛堂走去。
明月庵不愧是京都名庵,萧流云一路走来,穿廊过户,放眼望去皆是飞檐斗拱,楼阁亭台,山石树木更是应有尽有,比大户人家的花园还要壮观许多。
怪不得昨日听那隔壁那姑娘说这庵寺富贵呢,果然不假。
此间万籁俱寂,梵音缭绕。
路上偶尔会遇见一些女尼,也大多只是看了他一眼,便低下头来,匆匆离去,不为姿色所动,想来俱是真正的清修之人。
行了没多久,透过前方光秃秃的银杏枝桠,隐约便可见到古刹的一角。
很快,萧流云通过天王殿,来到气势恢宏的大雄宝殿前。
因为早已通知过他会过来,宝殿前已有几位老尼姑在此守候。
进入宝殿,殿内禅香垂挂,犹如层层宝塔,抬头便看到中央供奉的巨大释迦摩尼佛金身。
佛陀盘坐金莲之上,作拈花一笑状,身旁是为文殊、普贤两位菩萨,皆手持法器,目光远望。
两侧稍远处的石台上,各有九尊铜像,摆着不同姿势,此乃十八罗汉。
庄严肃穆,气势凝重。
萧流云双手合十,规规矩矩地行了佛礼,站起身来从怀中取出一张银票投入到功德箱中。
其中一个老尼姑眼尖,看见银票上写着‘壹仟’的字样,心中惊了一惊,眼神都变得热切了许多。
萧流云微微一笑,正欲离去。
突然,他眉头一蹙,抬头往大殿上方望了一眼,沉吟了片刻,问道:
“几位师太,可否容我单独在这里待一会儿?”
既是主持贵客,又有这么豪气的布施,她们岂会拒绝?几个老尼姑相互看了眼,点了点头,默默离去。
萧流云站在原地等待了片刻,待听到脚步声渐远,眼神一冷,瞬间一掠而起。
待到半空时,于佛陀胸膛借力,身形一转,再次向上。
咔嗒——
一道白影轻轻落在殿梁之上。
宝殿为重檐悬山式,柱、梁、壁、楼等皆为全石结构,整体比一般全木搭建的庙宇要宽大许多。
殿梁宽如案几,与顶部之间的距离也极大,行走如若平地,连腰都不用弯。
只是日久经年,禅香上浮,殿梁上满是黑乌乌的油渍,滑溜溜的,稍不留神就可能摔下去。
萧流云武力不凡,自然不用担心,跨过金佛头顶,往大殿后方走去。
释迦摩尼像背后,还有供奉着一尊佛像。
乃是千手观音像。
观音像稍显苗条,自比不得主尊佛像高大,然而其象征着‘千手’的四十二只手完全展开,犹如孔雀开屏般排列身后,乍一看,比之主尊佛像还要隆重的多。
其头顶的几只手已然快要伸到殿梁,相隔不过一个手掌的距离。
萧流云缓缓迈步到观音像上方,蹲下身来,取下观音手中握着的宝镜。
从怀中取出手帕擦了擦,宝镜尘埃之下出现一抹深深的黑渍。
拿到鼻前闻了闻,他神色越发凝重。
果然没错。
这的确是硫磺燃烧后残留的气味。
是火药!
萧流云眉头紧锁,认真的思索了起来。
宝镜上的火药并不多,或许只是意外洒落,被香火熏燃,既然气味依旧还在,那这个时间不会太久。
这不是一件小事。
有人在这里放了火药,想要引爆大雄宝殿,是为了对方谁?
到底谁又值得如此阵仗?
萧流云并不认为这是为了对付他。
首先他就算来明月庵也不一定会进大雄宝殿,其次想要在经常有人看守的宝殿内投放火药绝不是一件易事,到时万一他不进来,岂不是白费功夫?
此人想要对付的多半是某个经常或者固定时日来此的香客,此地是京都名庵,来的应该是一位身份尊贵的女子。
萧流云站起身来,俯视整座大殿。
释迦摩尼、文殊、普贤、千手观音、十八罗汉,皆安然无恙。
火药还未引爆,那究竟藏在哪里?
若是在其他地方他或许还不会在意,可这里是明月庵,一旦真出了事,真心拿他当晚辈的慈安师太,绝对逃不了干系。
而且,这里也是小姨小时生活的地方,从这一点讲,萧流云也不能让它受到破坏。
萧流云双眸如若电闪,在大殿间飞快飞掠。
看了好几圈,都没发现火药留下的痕迹。
时间已经过去了许久,若再找不出来,也只有向慈安师太说明了。
将佛像推倒检查,总比到时出了事好。
扫过最后一圈,萧流云轻轻叹气,无奈地收回了目光,低头看了看四周,就要寻个落脚点从殿梁落下。
低头抬头间,就是这么随意的一个飞掠,他神色突然一怔,口中低低地骂了一声:
“艹!”
旋即,径直看向其中一位罗汉。
此罗汉名为诺迦跋哩陀尊者,因为高举铁钵,又被称为举钵罗汉。
他的模样倒是和其他罗汉相差无几,看不出什么异样,唯有其双眼甚是明亮。
哪里是铜像,这分别就是真人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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