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渊很轻地笑了笑，没再追究沈怡然的用意，他只是垂着眼说：“这件事，我已有了眉目。”

他告诉沈怡然，是家中那几个兄弟托了管家，以裴渊的名义在县附近的村镇收粮，而且价格是卖给地主高了两倍不止。

平白能多挣一倍的钱，哪个庄稼人会错过这个机会，有人甚至给自己留下的粮食都不足以过冬，只为从裴家再多抠出一些油水来。

晴云秋月的小公子也忍不住皱起好看的眉：“实在叫人有些头疼。”

沈怡然关切道：“他们竟打着你的名头行事？令尊可知晓？”

裴渊摇摇头。

沈怡然替裴渊感到宽慰：“我说呢，若是裴老爷知道自家儿子如此坑害兄弟，定会叫他们早早住手。”

松松端上浅底的铜盆，沈怡然在盆中净了手，又说：“你将这件事告诉你爹，趁着还未出什么乱子，说不定裴老爷就能替你摆平了。”

裴渊弯了唇：“我爹对此事是否有所耳闻，我也无从知晓。”

他微笑地看着沈怡然，笑意中竟有几分可怜的意味

听闻此言，沈怡然沉默了。

她从裴渊的神情里嗅出裴氏家庭关系的一丝不同寻常。是不是只要稍微富裕些的家族，兄弟阋墙、父辈偏爱的戏码永远不会少？

沈怡然还在想着说些什么，来安慰裴渊，话未成形，便听裴渊说道：“我已派人盯着粮食的去向，还好今年岭南其他地区的收成看上去不错，若此地粮食短缺，也能调些过来，不至于造成粮荒。”

他说话的时候，眼睛就这样看着沈怡然，浅棕的瞳仁里是安抚之色。

沈怡然不知道脑子搭错了哪根筋，忽然笑道：“诶，裴公子，你一直盯着我做什么。”

话音刚落，桌上二人都是面红耳赤。

裴渊面有绯色倒还好说。从前和沈怡然相处，哪一次不是她将他逼到脖颈耳朵都泛红。

偏偏这次他莫名其妙了一把，对着沈怡然神情黯淡地说了句原来我在你心里只是个大善人，似是在指责沈怡然给他发好人卡。

沈怡然再如何钢铁直女，也是翻阅过无数言情小说的，在楼上时心弦不经意一动，本已被自己即使按下，现在忽然兴起调笑一句，又拨动了自己方才那根已经平静的心弦。

这下裴渊却恢复正常了，不接着沈怡然的话讲一些微妙的言语，仿佛之前那个幽怨中带着些压迫的人并非是他。

沈怡然心想，难道自己先前真的理解错了？

罢了，他既没那个意思，她反倒没什么好羞的。就让大家把她当作一个大大咧咧，爱开玩笑作弄人的女登徒子吧。

恰好这时候小竹说的烤羊腿上来了。

丰美的肉质被烤得橙黄，浅金色的油滴似坠非坠，肉香与调料的气味一同钻到沈怡然鼻子里。饿意涌上来占据了大脑，至于旁的什么东西，都被她抛诸脑后。

“好吃！”醇美的酥肉在沈怡然味蕾绽开，喜悦如她，一时之间只能发出文盲的呐喊。

裴渊笑着说：“羊肉热气重，夏日不宜多食，你吃了这羊肉，之后可得再来一碗绿豆汤，下下火。”

沈怡然一边大快朵颐一边赞同：“你说的对。”

裴家的招待着实周到，除了烤羊腿，还有雪片鲈鱼、烧鹅、荔枝羹等一应美食。

这些菜品沈怡然不仅在沈大家吃不到，就算是回了现代，也不可能顿顿都这样吃。可见裴家的确有财力，对她也颇为照顾。

吃饱喝够，沈怡然露出了餍足的神情，软着嗓子道：“裴公子，多谢款待，今日欢畅，不知道多久之后才能再吃到这样的饭菜了。”

“沈姑娘若不嫌弃，可以多来我家。”裴公子笑得乖巧，眨着一双琥珀眼说，

沈怡然离去后，一直憋着不吭声的秦期终于憋不住了。

“公子，您先前在沈姑娘面前，不是还起了些气势吗，怎的后来又变成那副娇羞模样了？”秦期乃裴渊母亲为他千挑万选的贴身近侍，耳聪目明，即使在楼下，也将他家主子与沈姑娘的话听得一清二楚。

本以为主子终于要漏出獠牙，对仙女般的沈姑娘发起攻势，没想到他却忽然收了锋芒，又摆出一副温良纯净的样子。

真是让熟悉他本来面目的秦期摸不着头脑。

“我还是喜欢她主动。”裴小公子笑了一声，摸着下巴说。

摸不着头脑的不止秦期一人，沈怡然方回家时，还沉浸在美餐一顿的喜悦里，看什么都是豁达又坦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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