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壮年的剑收不住势头,如同车轮摩擦铁轨,贴着老者的剑被引导着滑向地面,拉出一溜火星。
壮年如樵夫砍柴,又如农夫锄地,一剑在地上砸了个坑。
而老者一扭腰,右脚向前划了半个圈,眨眼间已是面朝壮年。
他两手一翻,铁剑画了个圆,稳稳地搭在壮年肩上。
于是壮年弃剑认输。
众人皆欢呼愉悦,纷纷喊好。
青年侍从兴奋地跑上前捡起剑,作为缴获递于老者。老者却不收,示意还给壮年。
那壮年骑士倒也光棍,接过了剑,从怀里拿出个钱袋,也不数,整个掷给青年。
青年接了钱袋,看看老者,老者笑笑点头示意他收下,于是壮年行了个礼,转身离开,看热闹的也渐渐散去。
罗杰见那白发骑士又开始训练侍从,便指挥侍女继续瞎逛。
他们一路闲逛到马厩,发现那里有好多人正在伺候马匹,罗杰示意侍女凑过去。
“要我说,”
一个身高体重的汉子在厩里拿着硬直毛刷,正在刷马脖子,他的马又高又大。
“好的战马必须能负重,最好的战马能同时驮载四名全副武装的骑士。”
他隔壁的人弯着腰,拿着蹄签在剔马蹄上的泥土和石块,打岔道:“你说的是马?是长鼻子的象吧。”
那高个汉子手中不停,边刷边说:“我的马就行,我这匹夏尔马,是我一个亲戚给我的,我这个亲戚跟着征服者威廉去的英格兰,他有个马场,养了不少夏尔马,这马力气老大了,瞧瞧,多壮实,一般马可驮不动我。”
他另一边有个和他长相相近略瘦小的汉子,正拿着刷子刷去马匹毛发上的灰尘和皮屑,他一小段一小段地顺着毛发的方向梳理着。
瘦小汉子接口道:“你太肥了,你的夏尔马跑不快,做战马不行的。要我说,还得跑得快,我有个亲戚,也是跟着征服者威廉去的英格兰……”
“你亲戚不就是我亲戚嘛。”
“别打岔,”
瘦小汉子一手拿着刷马身的刷子,另一只手拿着一个金属制马刷,他用刷马身的刷子刷在金属制马刷的齿上,每刷几次,就将金属制马刷轻轻的在地上敲一敲,让灰尘抖落出来。
他手里忙,嘴里也不停:“他的马是一匹纯血马,跑起来像一阵风,谁都追不上。”
瘦小汉子对面的马厩里有人笑着说:“他肯定经常用它来逃命,哈哈。”
这个逗趣的汉子正在给马喂食。
他的马点着头发出深沉又短促的嘶叫,好像在嚷着要吃要吃,但是当这汉子靠近它的时候,那马却不吃,它把头侧过来挨近汉子,用舌头来舔他,又好像想咬他。
于是这汉子就摸着马脖子陪他的马玩。
“看看我的‘法依则’,她是最好的马,你们看看,她体形优美,体格中等,结构匀称,气质敏锐而温顺,有比她更好的马吗?”
罗杰顺着声音看去,看到在马厩前干净的平地上,一个穿着长罩袍的骑士正在阳光下给他的马洗澡。
罗杰注意到到他居然用的不是布而是贵族洗澡用的天然海绵。
骑士把海绵伸进水桶里蘸水擦拭马的身体,他一边擦拭马背一边满足地说着。
边上有人嘲讽道:“你说的是你婆娘吧,哈哈哈。”
那骑士却不恼,他擦着马肚子乐呵呵的说:“我的马有速度、有耐力、又聪明又温柔。我的婆娘哪儿有我的马好呢?”
“要我说,还是得耐跑,跑个,跑个百八十里不带喘的,看看我这匹波斯马。哎呀,怎么打结了?”
马厩里一个大胡子的汉子正用鬃毛刷梳理马匹的鬃毛和额毛,他从马匹的耳朵开始,将鬃毛梳向一边,他梳着梳着好像梳到打结的特别难梳的地方了。
“不喘的那是死马。”有人打趣。
大胡子没空理睬,他正试着从毛发根部开始一点一点的向末端梳理。
“我的‘法依则’也能跑远路的,她能长途奔跑而不吃不喝,就是我舍不得。”
平地上的骑士开始清洗马的头部,他小心地不把水弄到马的眼睛里,他的马乖巧的一动不动任他摆布。
“光能跑远路有啥用,又不是行商的驮马,要我说,关键还要能打,比如说我这匹大马。”
马厩角落里有个单独的隔间,一个红发红须的汉子正在给马喂水,他的马高大魁梧,通体毛发黝黑没一根杂毛。
他说道:“我特地去汉诺威买的,花了我10磅白银,你们瞧瞧,胸部宽厚,背宽且平实,四条腿多健壮,比你们的马大了不止一圈吧。”
“你个傻子被人宰了,一匹战马才值6头牛,最多3磅白银。”有人插嘴道。
“我这是一般的战马吗?你睁大了眼仔细瞧瞧,这鼻孔多大,这鼻翼多宽阔,这眼睛清多亮,多有神,它就值这个价!”
那红须汉子激动的说,声音大了点,结果他的马不高兴了,一脚把水桶踢飞出去。
边上看到的人提议道:“你这匹马性子太暴了,不太听话啊,阉了吧。”
那马似乎通人性,听不得阉字,在隔间里嘶叫蹦哒,喘着粗气,不时打个响鼻。
“吁,吁”红须汉子忙着安抚他的马,还不忘回句嘴:“阉你的马去,我就喜欢它的暴脾气,吁吁,吁~”
侍女有些怕那匹马,抱着罗杰离得远远的,走到马厩另一头。
罗杰看到这里有两个人正指挥着侍从上马鞍,套笼头。
“看我去伊比利亚买的马怎么样,面门和四蹄都是白的,毛皮亮泽、细腻,不比你那匹棕色的强。”一个人骄傲的说。
另一个不乐意地说:“强个屁,你又不是纯色的白马,而且你这匹马是牝马,你咋不骑雄马?”
“牝马好啊,温顺好训,跑起来让她去哪儿就去哪。”
“她能跳过4米宽的沟吗?”
“咋不能啊。”
“出去遛一圈试试。”
“试试就试试,谁怕谁啊。”
侍女见他们骑上了马,怕撞到罗杰,又转身离开,走到马厩前的空地上。
罗杰注意到那个洗马的骑士已经在洗马的尾巴了,他把水桶放在一个台子上,能让马匹的尾巴自然浸入到水桶的水里。
“嘿,你轻点。”边上一声呼喝引地罗杰转过了头。
他看到一个人坐在小凳上,抱着条马腿,拿着把锋利的小刀,正在用刀削平马掌。
另一个站在他旁边的,应该是马的主人,那声呼喝就是从他那儿传来的。
这时洗马的骑士发话了:“我说你别咋咋呼呼的,惊了马小心被踹一脚。”
骑士把马尾巴完全打湿后,用海绵轻轻擦拭,再冲洗干净。
“爵爷不用担心,我手稳着呢,不会弄疼马,这马掌不削平了,钉上马蹄铁反而会伤了马。”
那个坐着的人说着,又是一刀下去,那马乖乖站着,一动不动。
洗马的骑士洗完了尾巴,拿了条干毛巾仔细擦拭马匹的身体,从头到尾每一处都擦干了。
罗杰仔细得看着他的马,这马通体栗色,头较短,颈较长,鬐甲高而丰实,背腰短而有力,四肢肌腱发达,全身光滑无杂毛,尾础高,尾巴高高耸起。
那骑士用迷恋的眼光满意地看着他晒太阳的马,赞叹道:“我的‘法依则’多漂亮啊!”
侍女抱着罗杰离开了马厩,罗杰对今天的巡视很满意。
但在回石屋的路上,他又发现了新情况。
院子正中围了一群人,这对喜欢热闹的罗杰是个不能拒绝的诱惑。
于是他用小手拍拍侍女,让她挤进去看看。
侍女看上去有些累了,罗杰的体重增加的很快,今天又逛了比平时更长的时间。
前面挡路的骑士个个五大三粗,都是这个侍女平日里不敢违逆的存在,但在罗杰坚持的眼神下,侍女只得上前。
那几个挡路的骑士注意到了罗杰,这些羁傲不训的家伙平日里总是抱成一团,不管喝酒还是打架,对他们圈子外的人从来都是不屑一顾,鲜有好脸色的。
但他们看到罗杰却都咧开了嘴,笑道:“嘿,嗜酒者罗杰。”
他们向两边挤着让出了一条道,接纳罗杰的加入。
罗杰对此毫无感激之色,他向他们吐了舌头作为回应。
抱着罗杰的侍女一头是汗,也不知道是累的还是怕的。
侍女走进人群里,罗杰注意到自己的老爹,横刀大马地坐在一张罗马方凳上,面露高傲尽显贵族风采。
但在罗杰看来,配上周围的一群肌肉男,简直就是山寨里的匪首,颇有座山雕的气势。
老罗杰看到小罗杰,招手让侍女过去,他接过罗杰放在腿上。
罗杰于是看到面前有3个陌生人。
右手边是一个干瘦的老头,头顶无发,下巴无须,他身穿没漂土的粗羊毛纺的褐色大麦提袍,头颈里挂着个木头十字架,手上拄着一根木棍,身上一股羊骚味,但在罗杰看来,却不像是个普通的牧羊人,因为他眼中并无畏缩,反倒是一种众人平等的坦然。
中间是个撒拉森商人,披着典型的阿拉伯外袍。
左边是个女人,衣作艳丽,精心打扮,头上的缕缕白发显示她上了年纪,但眉眼间还能看出年轻时的美貌。
“伯爵大人。”
右边说话的人是罗杰认识的墨西拿的马约,罗杰刚才没注意他,以为他也是围观的一员。
马约介绍道:“这三位市民的代表希望能得到您的裁决。”
“让他们自己说。”伯爵语气威严。
“尊敬的罗杰伯爵,我是上帝的牧羊人,墨西拿修道院的副院长菲利普,我代表修道院,村庄和市集而来,您的士兵偷了修道院的羊,抢了村民的粮食,在市集里吃饭不给钱。”那无发无须的老人说。
伯爵转头看向马约,说:“犯事的人都找到了吗?”
“是的,大人。”
“他们怎么说?”
“偷羊的士兵说自己只是打猎,不清楚这是有主的羊,抢粮食的说自己给钱了……”
伯爵插嘴道:“给钱了?”
“给的很少。”马约回答。
伯爵示意他继续。
“市集上吃饭不给钱的士兵说那摊主烧的太难吃,所以不给钱。”
伯爵问道:“他们吃光了吗?”
马约回答:“没有。”
于是伯爵转头面向老人,说:“我,罗杰.奥特维尔,以西西里伯爵的名义,判处偷羊和抢粮的士兵有罪,处以鞭刑,至于那个市集上的摊主,让他滚蛋,我的领地不需要一个不会烹饪只会诬告的厨师。”
那老人行礼退下。
伯爵看向撒拉森商人,商人上前行礼。
他道:“尊敬的伯爵大人,您忠实的仆人齐雅德向您致敬,我代表商队和行商而来,我从巴勒莫来的马车在您的领地上翻了,您的士兵带走了所有的东西,包括马和马车。”
商人停下等候伯爵答复。
伯爵对马约说:“让那些士兵把货物都交上来,放进我的仓库,给他们一成作为奖励,让他们把马和马车还给商队。”
撒拉森商人无奈地道了谢,然后说:“尊贵的大人,还有件事,有个犹太商人说您的一个士兵问他借了钱,但是到期后却只付了一半的利息。”
“哼”,罗杰听到那修道院副院长冷哼一声说:“借贷者死后必坠入地狱的深渊。”
伯爵有些不高兴,他很不客气地对撒拉森商人说:“告诉那个犹太人,让他把收到的利息还给我的士兵,否则我就没收他的财产,像对待偷盗犯一样砍去他的右手。”
撒拉森商人行了礼,抹着冷汗退下。
两个罗杰一起看向左边的女人。
女人上前妖娆地行了礼,媚眼瞟了一眼伯爵,用略带沙哑的性感嗓音说道:“伯爵大人,我想我就不用自我介绍了吧。”
“说下去。”伯爵不动声色的说。
“大人,我代表我的姐妹和酒店老板来,”她顿了顿,继续说,“先说酒店老板吧,他抱怨说您的士兵喝醉了打架砸了他的桌椅。”
伯爵转向马约,说:“问过了吗?”
马约欠着身回答:“情况属实,大人,但是那些士兵说打架的原因是抱怨酒店老板在酒里掺水。”
“掺了水的酒也能喝醉?”伯爵笑骂道,“给他们一顿鞭子,为了他们的酒量丢了我的脸。”
伯爵又看向那女人。
于是女人抱怨道:“大人,我的姐妹们每天都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就为了让男人们快活,从不曾抱怨的,但是她们也是要吃饭的,平日里的打扮也是要花销的,可架不住吃白食的,若是大人的士兵都这样,我的姐妹们可就活不下去了。”
那女人说着说着眼泪就出来了,楚楚可怜让周围的肌肉男一阵骚动。
伯爵又看向马约,马约忙道:“查清楚了,一个应召的泥腿子,冒充侍从,真没钱。”
伯爵抱着罗杰站起来,一脸严肃的说道:“事关荣誉,不容亵渎,绞死他。”
于是众人皆欢呼,赞美伯爵处事公正。
伯爵抱着罗杰回屋,马约带着三人离开,大伙也都散了。
城堡里鸡飞狗跳的日子又持续了几天。
在老罗杰又一次接见了市民代表,并且满意的收下了代表们真心实意的劳军费后,在一个酷热的上午,伯爵的部队终于出发了。
罗杰让侍女抱着去为老爹送行,他呆在石屋门口的阴影里,不想让幼嫩的皮肤被阳光暴晒。
他看到罗杰伯爵走到门口,身穿镀银的锁子甲,在炽热的阳光下,瞬间亮成了一团白晕,刺得他眼睛一痛。
罗杰偏开头,但眼前还是残留着一片白光,他流着泪好似舍不得父亲离开,其实却在想,我脑子坏掉了要来看这热闹,这下真是瞎了眼了。
罗杰闭上眼,白光还在晃,好一阵子才缓过来,等他睁开眼,伯爵早就不见了。
于是罗杰指挥侍女上了天台。
他看到贫民窟一样杂乱的帐篷都不见了,众多的黑点汇聚成一条河,流向了码头。
码头似乎乱成了一团,不时有载满的船出去,又有空船进来,但是那里的黑点似乎不见减少。
一直到西面的天空开始燃烧,埃特纳火山的阴影笼罩大地,码头才恢复了安宁。
……
罗杰在板车上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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