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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不愧是阿拉伯王廷200多年来基因改造的产物,一代代埃米尔和最美貌女子结合的成果。
她长得可真漂亮。
“问你话呢!”
罗杰想,别说这世见过的女人比不上她,就算前世的明星、主播,精心打扮再加美颜都比不上眼前的素颜。
“嚓”
大胡子拇指顶刀出鞘的响声和他身上飘来的血腥,把罗杰拉回了现实。
罗杰看这群阿拉伯人的目光,如同一群饿狼盯着兔子。他有些恐慌。
但他强迫自己不去注意,欺骗自己对方只是不相干的路人,于是他面不改色。
他先把右手放在胸口,像个阿拉伯人一样行了礼,他道:“塞俩目。”(注:你好的意思)
然后他面不改色地反问:“你们是西西里的阿拉伯抵抗者吗?”
“我问你是谁?”艾米拉脸上露出不耐烦。
罗杰不敢托大,他装出一副老实巴交的样子。
他说:“我是伊本·哈穆德大人的信使,我叫鲁杰罗。”
他说完这些便不再开口,如同等待法官宣判的囚犯。他想,我的骰子已经掷出了。
艾米拉皱起了眉头,她问大胡子:“阿萨德,你知道伊本·哈穆德是谁吗?”
大胡子“哼”了一声道:“一个懦夫!”
罗杰心里一个咯噔,他想,要完。
“请不要这么说哈穆德大人!”
“对,你凭什么这样评价哈穆德大人。”
两个阿拉伯战士站出来抗议。罗杰心中一喜,有戏。
大胡子一脸蔑视毫不客气:“就是懦夫,一条舔北方佬腚眼的狗。”
两个战士眼珠子泛红,嗓门大了起来。
一个说:“我们是受过他恩惠的我不许你这么说。”
另一个说:“大人是为了保全我们的生命才投降的,他的行为是高尚的。”
罗杰从记忆里翻出老爹给他讲过的这段历史:
当时老爹邀请伊本·哈穆德谈判,这位埃米尔已经放弃抵抗,他个人决定与诺曼人达成一些协议。
但谈及投降时,他表示这样做丧失气节,不可接受。
而且手下也绝不会接受这种懦弱的行径,到时候他还没来得及打开要塞大门就会被杀死。
老爹提出了解决方案。
几天后伊本·哈穆德率领主力部队进入了诺曼人“精心设计”的埋伏圈。
为了保住将士的生命,他“高尚”地提出投降,诺曼人顺利拿下恩纳,无人伤亡。
罗杰看着两个战士。他想,佛曰,不可说。
“呸,狗屎的高尚,投降就是可耻!”大胡子唾弃道。
罗杰注意到随着大胡子的这句话,周围好些阿拉伯战士都偏过了头,脸色微妙。
他想,照老爹的战绩看,这些阿拉伯人里,曾经投降过的,或者长辈投降过的,恐怕还不少咧。
那两个战士被激怒了,挑衅地看着大胡子反诘。
“被几只带着血书的鸽子吓得逃跑的人也配说这话?”
“丧家犬吧,啊哈哈哈。”
罗杰看到周围有些战士的脸色由微妙转为泛红,大胡子身后好些战士开始斥责。
他心中为这两个战士点赞:好一个地图炮。
“你们这些伊比利亚婊子养的。”大胡子生气了,他拔出刀。
罗杰看他的刀装饰华丽,只是上了年头。
大胡子挥着刀吼:“让我给你们点颜色看看。”
“我们可不怕你,”两个战士也拔出刀摆开架势,骂道,“北非来的帕帕尔野蛮种。”
大胡子身后的战士也纷纷拔刀,斥责升级为谩骂。
边上一个年级比较大的战士上前做和事佬,他说:“莫要斗,莫要斗,都是自己人。”
没人理他。
“谁和他自己人,族里的老人说了,当年他爹带着巴勒莫的部队可是杀了我们不少人。”边上站出来一个伊比利亚籍战士说。
又站出一个战士接口道:“就是,老人都说,200年前你们帕帕尔人打不下西西里,还是靠我们伊比利亚人帮忙才连着打下巴勒莫、墨西拿和锡拉库萨。
等到整个西西里被打下来,他们占了最好的土地,而我们出了大力的长辈们,却只分到贫瘠的山地。
我们本来就不和你们一族,我们自立了埃米尔,这些忘恩负义的家伙居然还来打我们,真不要脸。”
大胡子出离愤怒了:“叛逆,你们这些叛逆!”
他大骂着,拿刀来回指着站出来的伊比利亚籍战士。
“巴勒莫埃米尔凯勒卜大人是哈桑·伊本·阿里的血亲,是法蒂玛王朝派遣西西里总督的直系后人,是正统,你们这些自立为埃米尔的都该被讨伐。”
“狗屎的正统,”有个战士似乎受不了大胡子的刀一次次在他面前晃过,他站了出来,“照你这么说,我们锡拉库萨也是叛逆咯?”
另一个战士立刻讽刺道:“难不成你们还是正统?要不要我叫你声老爷?”
一个上了年纪的战士不满地对着大胡子说:“阿萨德,别忘了你和我们都是盖勒万族的帕帕尔人,可别把自己当成法蒂玛的狗。”
这个老战士背后有人跟腔说:“对,族里老人说了,以前西西里是盖勒万的阿格拉布王朝统治的,是被法蒂玛王朝夺过去的。”
但也有人反对:“老东西,开罗的法蒂玛王廷拥有先知的遗物,被所有奉为正宗。怎么,你不服啊?”
跟腔的和反对的红着眼睛怒怼,
伊比利亚后裔和帕帕尔后代比着嗓门谩骂,
巴勒莫的流亡人和锡拉库萨的战败者非要争个高低。
有人劝说拔刀的冷静一点,却哪面都没讨上好。
大胡子被族里的老战士指着鼻子教训。他涨红着脸,握紧了刀,两眼血红只是死盯着挑衅他的人,如同一头斗牛。
而对面还在奚落着,完全没有把他放在眼里。
罗杰见他们争得面红耳赤,提着刀眼看就要打起来,心中很是得意。
他想,晏子杀三个人还要用两个桃子。我只用一句话,搞不好就能破了他的记录。
这时候一个清脆的女声,如同悦耳的鸟鸣,婉转动听。她喊道:
“别吵了!阿萨德,如果你还认我是公主,就听我的命令收起刀;
锡拉库萨来的兄弟们,如果你们认同锡拉库萨埃米尔的女儿,我已故的母亲为公主,认同我对她的继承,就请听我的命令,停止争吵吧;
帕勒莫的战士们,如果你们没有忘记曾经发过的誓言,在你们敬爱的埃米尔,我的父亲惨死之后,还愿意追随我和我弟弟的,就请听我一言,停止争吵吧;
尊敬的长者啊,我很愿意在篝火边听您叙述过往,但现在,请您看在同为的份上,停止争吵吧;
伊比利亚勇士的后裔,伊本·哈穆德曾经的追随者,你们难道不想听听这个使者带来的消息吗?
大家停止争吵吧,让我们一起来听听这个使者为什么来巴勒莫吧。”
大胡子虽然依旧红着眼,但还是听命收起了刀。
锡拉库萨的人也强忍下怒火闭口不言。
其他人还是嚷嚷了一会儿,但也都渐渐停了下来。
拿刀的也在旁人的劝说下收回了武器。
罗杰暗道可惜。
这个公主说话的声音真是好听,像夜莺的歌声一般,罗杰真想多听一会。但公主的做法纯粹是靠传统来压人,转移注意力的手段也很是幼嫩。
如果有人挑唆两句,绝对可以让她颜面扫地,让这些人重新争个你死我活。
可惜,罗杰想,自己不想冒这个险。
但他也很是庆幸,经过这么一闹,这些人竟然略过了应有的审查,认可了他使者的身份。
罗杰见众人的目光又一次聚集在他身上,只是这次更像是同族人的注视,再也没有原先如狼般的凶狠。
罗杰不敢乱编,他不清楚这里伊本·哈穆德旧日的追随者,对他们曾经的埃米尔了解有多深。
他采用了一种后世常用的忽悠法——先说实话。
他说:“伊本·哈穆德大人最近身子不适,他没来参加那个诺曼小子的承爵仪式,他只是叫我送信,没和我多说什么。”
“就是个送信的。”有人咕哝。
也有人开口就问:“伊本·哈穆德大人难道不想恢复往日的荣耀吗?”
罗杰就着提问答道:“大人似乎不是很愿意再起事端。”
接着他开始往真话里掺假。
他说:“他就是让我送信,除了给新晋的伯爵,还让我给几个他的老朋友送了信。
他嘱咐我不要让诺曼人知道,没想到正好撞上城卫军的军官,不过我想他应该没认出我。”
“哈穆德大人肯定有想法,”有人以为自己理解了。
“在一个小屁孩手下做爵士有啥意思,还不如回来做我们的埃米尔。”
“埃米尔是想当就能当的吗?”
“我们愿意迎回大人做埃米尔,关你什么事!”
“叛逆!”
“你再说一遍!”
夜莺的鸣叫高亢明亮:“别吵了!都别吵了!”
艾米拉及时地阻止了事态恶化,她说:“时间不早了,我们回营。”
那些人嘴里咕咕哝哝着,还是散开找自己的马去了。
罗杰想,又是转移注意力,虽然手法粗糙,但是好像挺有用的。
他对艾米拉说:“我还要回去复命,就在这里道别吧。”
“谁允许你走的。”艾米拉眨巴着漂亮的眼睛,她说,“跟我们走!”
罗杰急了,他一把拽住转身准备走的艾米拉,边上的大胡子立刻就拔出了刀。
罗杰忙松开手,空举着手示意自己无害。
然后他说:“我是伊本·哈穆德大人的使者,我还要回去复命呢!”
“让你跟上就跟上,啰嗦啥!”
大胡子挥挥手中的刀,罗杰只能无奈的从命。
接下来一行人在山里走了一整天,兜兜转转。
他们如同下班回家,连路都不用看就知道该往哪里走,可罗杰已经转的方向都没有了。
入夜这行人找了片空地,生了几堆火。
也不搭帐篷,只是解下马鞍,把垫在鞍下的毯子拿出来展开,直接铺在篝火边的地上当床。
有人给了罗杰又干又硬的饼,又有人打来了水分给大家,于是罗杰就学着他们把饼在篝火上烤热了,就着水吃掉。
接着他就蜷着身子,坐在自己的毯子上。别人可能以为他在发呆,却不知道他已经把小耳朵撒了出去。
罗杰听到有人在轻声聊着。
“就这么回去了?大伙憋了一口气想把诺曼人的伯爵干掉,结果就这么白走一趟?”
“不走咋办?城卫兵一家家地搜查。我们这么多人,躲不掉的,到时候还连累了城里帮我们的朋友。”
“这小子防得太死了,连条泥鳅都钻不进。我们都有当地人作保的,还使了钱,可就是混不进去。”
罗杰想,怪不得承爵仪式上没刺客呢,原来是安保做得好。
他有些得意,在心里开起了玩笑:仪式上防鲶鱼是重中之重,和鲶鱼差不多的泥鳅当然也就进不来啦。
可他转念一想,刺客没进来,自己却钻进刺客团伙里去了,能不能活下来还是个未知数,得意个啥。
罗杰又听见另外有几个人在悄悄地叹着苦经。
“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是啊,肯跟着我们干的人越来越少了,自从埃米尔死在那些狡诈的诺曼人手里后,好些原来顺从的人也不肯接纳我们了。”
“埃米尔死的可真是冤啊,他要是跟着我一起逃就没事了。你说当时那信是马赫迪耶埃米尔写的吗?为啥我们按约定去了海滩,等着的却是诺曼人?”
“信应该不会假。当时埃米尔仔细查验过的,不论是笔迹还是印章都和以前收到的一模一样,估计是有叛徒,走漏了消息。”
罗杰心里暗暗发笑,光看笔迹和印章一模一样可不行哦,一群土包子,连密码学都不懂。
“要我说,就是马赫迪耶卖了我们。”
“你别瞎扯,怎么可能?要我说,我们现在就该投靠北非的马赫迪耶,听说马赫迪耶埃米尔想招艾米拉做妃子呢。”
“马赫迪耶给了你多少钱你就急着做他的狗?哪天给他卖了都不知道。”
“就是,谁不知道当年马赫迪耶就是为了诺曼人的麦子,断了给我们锡拉库萨的援助,才害我们打输的,这些见利忘义的畜牲。”
罗杰听着他们狗咬狗,正觉得爽。他的小耳朵突然给他带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是清脆的女声。
尽管压得很低,可这里就一个女人,不会错的。他赶忙集中注意力。
罗杰听到艾米拉说:“阿萨德,你觉得这些人还会听我多久?”
“他们谁敢不听公主您,我剁了他。”
“没用的,阿萨德,我不是埃米尔,他们不用向我效忠。他们之所以现在还听我的,只是为了顺从为埃米尔报仇的大义。没了这大义,我谁也叫不动。”
“你还有我,我誓死跟随您。”
“我知道你是最忠心的。自打父亲离开巴勒莫,还没成年的你就作为侍从追随在他身边。他去世后,也是你一直在照顾我和我弟弟。但是其他人,他们只会为埃米尔战斗。”
“要不立艾米尔为主,让他继承你父亲的王位。”
“埃米尔是想当就能当的吗?谁会服他?”
“他是你弟弟,是你父亲的亲儿子,怎么不行?”
“父亲去世的突然,没有立下遗嘱,他还有兄弟在世,这些人各有各的心思,未必会支持我弟弟继位。
再说了,这个埃米尔有什么好当的,还不如让他找个安全的地方,好好地活着,把家族血脉延续下去。”
罗杰听了暗自点头,这就对了嘛,不要再闹了,安安稳稳活着多好。
他听艾米拉继续道:“阿萨德,我听那个人说他是伊本·哈穆德的使者后就在想,要不让艾米尔跟着他去哈穆德那里。”
罗杰想,难怪不放自己走,不过只要自己还有用,活下来就有希望。
“公主,哈穆德毕竟投降了诺曼人,万一他出卖艾米尔……”
“应该不会的吧,既然大家都说他是个高尚的人,是个会为了手下做牺牲的人,应该不会出卖我弟弟的吧。”
罗杰想,没见过世面的女人啊,凭着道听途说的消息就敢做重大决定,太幼稚了。
大胡子的声音传了过来:“公主,干嘛一定要去哈穆德那里,也可以去北非马赫迪耶,就在突尼斯那里,过了海就是。”
“我不相信马赫迪耶,谁知道究竟是不是他们出卖了我父亲。”
“那还可以去开罗的法蒂玛王廷。”
“那里……好远的吧。算了,我改主意了,这事再说吧。”
罗杰郁闷了,什么叫再说吧,那我怎么办。
他听着阿萨德说:“那个使者怎么处置,放他走?”
艾米拉说:“我不知道,就这么带着吧,说不定哪天我又改了主意,到时候就有用了。”
罗杰听得一肚子气,他暗自发牢骚:
在这个女人眼中我算什么?一件东西还是一条狗?
我可是人,活生生的人,有自己的生活,有自己的人生。
现在商量都不和我商量,只顾自己随心所欲,任意地处置我,以后还指望用我,脑抽了吧。
罗杰听艾米拉继续说道:“阿萨德,你是不是觉得我太任性了?”
“这个……”
那女人继续说道:
“我自打出生,就跟着父亲母亲到处跑。
记得小时候,有一次吃晚饭的时候还在想:明天和屋主的女儿一起玩什么呢?结果半夜里就被叫起来离开。
有一次路过一家饭馆,闻着香味好诱人啊,想着待会儿来尝尝味道,结果走过后就再也没有回去。
有时候在一个地方连着待了好几天,就会想,真好啊,真想一直待下去,可是还是会突然离开。
从小到大,渐渐地,就习惯了不知道明天会在哪里过,不知道明天会遇到什么。
我也不再想明天会怎么样。
当我想要什么的时候,就去要;想做什么的时候,就去做。
我不去管别人怎么想,也不去管后果会怎样,我只要自己高兴,其他都不在乎。”
罗杰觉得这女人既可怜又可恨,他很想与她理论一番,告诉她人生要树立正确的价值观。
可他转念一想,一个连自己的明天都不在乎的人,还能和她谈什么?
唉,卿本佳人,奈何从贼。
“公主,不管你想要什么,想做什么,我都会跟随你。”
“谢谢,阿萨德。我现在只想要一样东西,就是那个叫罗杰的诺曼人伯爵的命。我要杀了他给我父亲报仇。这件事不做完,我便不快活。”
“公主,这事不能急。那家伙躲在王宫里,就像蜗牛缩进了壳。我们现在没办法的。”
“是啊,不想了,先回营地再说吧。”
夜已深,罗杰抬起头,他完全看不到路在哪里。
他眼前的山是漆黑的,
树是漆黑的,
他的明天也是漆黑的。
天一亮这行人就上了路,又是大半天的山道。
罗杰已经放弃记路了,他知道凭自己一个人是走不出这山区的。
渐渐的,队伍里欢声笑语多了起来,他们聊着家长里短,说着回家后的打算。
罗杰听着他们说再过一个山头就到了,看到几个性急的自个儿赶马先跑了,公主也不管。
一行人转过山头,看到几股浓浓的黑烟翻腾着从山谷里涌出,隐隐地听见哭喊和哀嚎。
战士们都收敛了笑容,一脸凝重。
一匹马从滚滚浓烟里窜出来,驮着一个刚才先一步跑回去的战士,他身上沾着血,他嘶声力竭地喊:
“敌袭!是自由人!”
然后他摔下了马,背后插着一根羽箭。
“是那伙山贼!”
“杀千刀的捕奴者!”
愤怒的呼喊中,艾米拉和所有的阿拉伯战士都下了马。
他们散开成一个个小队,弯着腰、举着盾、提着刀,谨慎地往浓烟里摸过去。
罗杰也下了马,他牵着“礼物”找了个山崖靠着,拔出剑警戒。
浓烟里传出了兵铁相交的声音,战士们的怒吼,伤亡者的惨叫。
罗杰一点看热闹的兴趣都没有,他也压根没想过去帮忙。
一边是他的敌人,虽然现在同路。
另一边看眼前这场景,估计确实如阿拉伯人所说的,是一群打家劫舍的山贼。如果当真还捕奴的话,那可是人神共愤的了。
虽然罗杰知道有句话叫“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但他也是有底线的,不会为人渣去战斗。
“礼物”用脖子蹭罗杰,罗杰朝它瞪眼。
他说:“人家说老马识途,你记得怎么走吗?”
“礼物”只是卖萌。
罗杰笑骂道:“没用的东西。”
他抚摸着马脖子,看着浓烟渐渐稀薄,厮杀声也越来越少,哭喊声倒是大了起来,他知道战斗快结束了。
于是他牵着“礼物”,走回马群中。
不多时,有阿拉伯人出来牵马,罗杰便跟着一起走了进去。
他看到寨子的木门已经完全被烧毁,焦木还在冒着青烟。
寨子里大半屋子都被焚毁了,余下的也多有损伤。
人们各自忙活着,有的在给伤者包扎,有的在废墟里翻找幸存的物资。
罗杰注意到好些人,包括艾米拉,聚集在一座被彻底摧毁的建筑后。
他凑了上前,看到那里是一片坟地。
他推测这个建筑可能是清真寺,看基座规模应该只是座简易的礼拜堂,
他绕了过去,在坟地侧面看着那些人。
他看到地上并排放着三具战士的遗体,他们的至亲正在用清水洗涤他们的脸和裸露的皮肤。
他们没有用白布将遗体自顶至踵包裹,仍是让死者穿着身前的血衣。
罗杰估计是因为缺乏物资的关系。
墓穴很快就被挖好了,至亲们将亡人置入坟坑。
他们同时诵念着:“谨奉安拉之名与钦差的圣行。”
然后他们解下亡人的腰带,坟墓中没有放任何随葬物品。
他们用土覆盖墓穴,将其筑为长方马背形,最后诵读《古兰经》章节,参加者接“读阿”。
罗杰知道这是一种祈祷辞。
为亡人求了赦宥后,葬礼结束了。
整个仪式简单肃穆,仅历时数十分钟。
然后人们便散开了。
战士们拥簇着艾米拉来到一座曾经的大屋子前,罗杰跟了过去。
他看到有人拖过来四具尸体,衣着打扮明显迥异于周围的人,估计是劫寨的山贼。
还有两个战士把一个被绑得如同粽子,脸肿得像个猪头的山贼提了过来。
他们把他往地上一扔,那山贼便哼哼唧唧地,模糊不清地吐着脏话。
罗杰勉强听出来,山贼说的是一种混合着某种土话和口音的拉丁语。
艾米拉焦躁地用阿拉伯语问道:“你们把我弟弟带到哪里去了?”
她的声音失去了清脆,变得有些尖利,皱起的眉头让人怜惜。
那个山贼只是骂骂咧咧。
阿萨德上前拽着他的头发揍他,一拳就打得他吐出了牙。
阿萨德还要再打,被人劝道:“再打就死了。”
于是阿萨德只能狠狠地把山贼往地上一摔。
又有战士上前,踩着山贼的脸用阿拉伯语问他:“你们把我们寨子里的人都带到哪里去了?”
罗杰看那山贼其实已经服了软,他吐着模糊的拉丁语说着:“饶了我吧,我不知道,我听不懂你们在说什么。”
罗杰暗叹,果然多学一门语言就多一条命,要不是自己会阿拉伯语,下场估计和这山贼也差不多。
边上有些人也意识到这点,他们说:“这家伙听不懂我们说什么,问也是白问。”
于是有战士屏不住哭出了声:“我的孩子啊,你在哪儿啊?”
罗杰起了恻隐之心,而且他也想借此摆脱困境。
他上前说:“我听得懂他说的话,我可以帮你们问他,但是艾米拉公主,你要答应派人送我回巴勒莫。”
“太好了,我就知道带着你有用。快问他,问他我弟弟在哪儿?”
艾米拉清澈的眼睛亮起了光。
她催促着罗杰:“我答应你,什么都答应,快问他,快问!”
于是罗杰在山贼面前蹲下,他只是开口一问,那家伙就竹筒倒豆子,什么都交代了。
罗杰知道了这些山贼自称“自由人”,最早是一批“自由村”里出来的人起的家。
后来投奔的人越来越多,渐渐地在这片山区里成了气候。
他们做着打家劫舍,贩卖人口的勾当。
山贼交代,他们的老大是个罗马人后裔,基督徒,名叫“奥卢斯”。
罗杰知道“自由村”,他的老爹和他说过:
当年在打下锡拉库萨后,老爹带着舰队又往南打下马耳他岛。岛上有被阿拉伯人抓去当奴隶的基督徒,老爹解救了他们。
回西西里岛后,一些有家室的,老爹就给了路费让他们自己回去。
还有些家破人亡没有去处的,老爹就在西西里岛南部找了一个地方建了个村子给他们定居,这个村落名叫“维拉法兰卡”,意即“自由村”。
山贼又交代,他们老大痛恨阿拉伯人,只要抓到就会卖到南面的硫磺矿上去。那个矿的主管是个犹太人,不管来历,只要带人去,他就买下当成奴隶用来挖矿。
罗杰想,也不知道是哪个爵士的领地,居然敢不问来历就买人作奴隶。被山贼掳掠的阿拉伯人也是我的子民,等回到巴勒莫非得好好查查不可。
山贼还交代,他们这次偶然得到消息,这个寨子的阿拉伯人能战斗的都出去了,只留下老弱,于是他们老大就策划了这次袭击。
他们把能带的人都抓走了,准备一路往南送到矿上去。
罗杰问山贼有多少同伙,怎么就他被抓。
山贼支吾着答不上,只是说他们同伙挺多的,具体多少他不清楚,他不识数。
他说他和几个同伙太过贪心,在大部队走后,还想在这里找找值钱的玩意儿,墨迹着没走。
没想到突然回来了几个战士,他们见对方人少就打了一场。后来看到又来了好多人,他的同伙就借着烟溜了,他也想溜的,可是没跑成。
罗杰详细地问了几遍,确定不会错了,就告诉了艾米拉。
艾米拉于是拔出了刀,她高喊:“勇士们,跟着我去救回同胞!”
她一刀割断了那个山贼的脖子,挥着带血的刀催促众人出发。
她对罗杰说:“跟上!”
罗杰急了,冲她喊:“你答应我的!”
“等救回了我弟弟再说!”
罗杰还想据理力争,阿萨德虎视眈眈地盯着他。他只能丧气地上了马,不甘不愿地随着战士们出了寨子。
往南不久战士们就找到了脚印,艾米拉下令加快速度,争取入夜前赶上对方。
但走着走着,就有熟悉地形的老战士质疑:“这是拐向东去了啊。”
但是地上的脚印还有,艾米拉便催促着快追,于是一伙人埋头猛赶,入了夜还打着火把追。
追着追着,地上的脚印不见了,抬头看茫茫一片漆黑。战士们盲然地又走了一段,终于确认自己被耍了。
夜已深,无奈的艾米拉只能下令就地休息。
第二天战士们顺着来路仔细搜索每一个岔道,费了好一番力气,才从一些折断的草茎、剐蹭的苔藓中判断出了那些山贼真正的去向。
这次他们不敢猛追,走一段就搜索一番。
罗杰也好好见识了一场追踪和反追踪的较量。
山贼里显然有高手很擅长隐藏踪迹,好在战士里也有能干的,总算没有追丢,但是追赶速度一直快不起来。
根据熟悉地形的老战士的说法,确实是一路往南。
不过罗杰早就已经晕头转向,他压根不知道哪里是南,只是跟着队伍走。
他心里则不断吐槽:艾米拉啊艾米拉,看看你做的好事,只图一时痛快,把那个俘虏的山贼杀了。若是留着他的命,现在就有人带路,何至于此。真是个短见的人啊。
他又想,听那山贼的供述,山寨被袭击是因为战士都被带走了。
而这次出来,艾米拉又带上了所有的战士。
罗杰想,这真是个只看眼前不计将来的人啊,一点未雨绸缪的想法都没有,还重复犯相同的错误。
他想,这么明显的错误,战士里也没人提醒。看来,在老爹和老妈的持续打压下,这个抵抗组织已经不成气候了。
到了第四天下午,艾米拉一伙终于找到了目标。
这是一个荒芜的山谷,罗杰勉强辨认出一些阡陌的痕迹,但是地里长满了杂草,显然已经荒废了不少时间。
山谷里一个隆起的小土丘上,有一个被木墙围着的村子,木墙根部满是苔藓,墙上到处是爬藤。
罗杰判断这些山贼要么疏于管理,要么只是路过暂住这里。
他的小耳朵听到村里一片嘈杂,也不知道这些山贼在忙活什么,他猜大概在准备晚饭。
战士们嚷闹着,有的说:“我们冲上去杀他们个措手不及,为死去的兄弟报仇。”
有的说:“这又是上坡又是翻墙,不好打啊,而且我的孩子还在他们手里,怎么打?”
有的说:“阿拉伯的勇士浪费在和山贼的较量里,还不是便宜了诺曼人,不值得啊。”
罗杰于是知道,大多数战士愤怒的头脑,已经在这几天的追赶中冷静了下来。
艾米拉的眼中满是犹豫。
罗杰猜测,她在担心她弟弟,否则她肯定不管不顾就下令冲锋。
最后艾米拉说:“先围上去,别让他们跑了。”
于是战士们冲了过去。
直到他们冲到这山村的门前,对方才有了反应。那些山贼纷纷嚷嚷地爬上箭塔,登上门楼。
罗杰暗叹,错失良机啊,不过他也无所谓。
他看到那些露头的山贼,多数没有盔甲。
少数几个大概是小头目,装备着粗制滥造不成套的护具。
有些看来是士兵的制式护甲,也不知道他们是哪里抢来的,还是本身就是逃兵。
有自以为箭术高超的山贼,罗杰胡乱猜测大概叫威廉,喵着阿拉伯战士们头顶射了一箭。
箭画了个弧线扎在中间的地上,被战士们一阵乱嘲。
然后双方便隔着一箭之地对骂,好似鸡同鸭讲。
罗杰懒得翻译,一来和他无关,二来反正都是粗话,听不懂也可以意会。
有性急的战士冲了几次,除了盾牌上带回几支箭,连墙角都没摸到。
对方也不出来,也没拉出人质威胁,只是谩骂。
这些山贼爆的粗口花样倒是挺多,比阿拉伯人骂的精彩多了,都不带重复的,罗杰听着觉得挺带劲的。
可那些阿拉伯人听不懂,双方骂着骂着就都没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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