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千琅走出寝殿的大门,却并未离开,就垂手站在了门外。
诚禹也没有再说什么,毕竟这是个内侍,待在门外听候使唤很正常。
他又看了施千琅几眼,转身跟上吴主簿和随从们出了垂花门。
空旷的院子重新陷入寂静,施千琅看了看紧闭的房门,犹豫着下了台阶,上了回廊,慢慢向外走。
小雨又细细密密飘洒下来,风吹过,斜斜带进廊下,打在施千琅的脸上,星星点点寒凉的刺激,让他的脑子突然清醒。
现在应该怎么办呢,可以就这样离开吗?让原罗听天由命,尊重他赴死的决定,这样可以吗?
施千琅轻轻碰了碰胸口,似乎感觉到了那几粒药丸,它们紧贴在他的胸前,正随着心脏的起伏而跳动。
房内那个绝望无助的男人,施千琅不知道他有什么价值,不知道救了他意味着什么,但想到喀多和陆仙翁,如果就这样回去,陆仙翁肯定会说没关系,而喀多大师一定会失望吧。
那么多人的计划和部署,能够就这样放弃吗?
这其中还有自己呢,坚持要来完成这项任务,到了此刻,能接受无功而返吗?
他又想起了那两个奇怪的梦,环顾四周,没错,梦里依稀就是这样的景象,就是这里!
在梦里,那个没看清面容的人问:“我活着又能怎么样?”
自己回答他:“能怎样,活着才知道。”
梦里还有杀戮,有呼喊和奔逃,有瞎眼的老人,还有很多人的竭尽所能和孤注一掷。
这一切他梦到过的,会一一兑现的吧,那么,怎么可以在此刻就放弃呢。
施千琅深深吸了口气,转身朝寝宫走回去,他加快了步伐,在雨中紧跑几步,来到门口。
那两名卫兵瞪着他,施千琅坦然道:“我去取一下碗碟。”
卫兵刚刚才看到他离开,因此也不多盘查,点了点头放他过去。
施千琅推开门闪身进去,返回到那间阴冷的屋子里。
幔帐后面的卧榻上,原罗仍旧躺着一动不动。
施千琅疾步走过去,一把拽起他,低声道:“来不及了,快……”
正要往下说,施千琅忽然感应到屋外的异样,那空旷的院子里正有人走来,他能够感觉到那个人身材高大,尽管没有杀气,但强大的压迫感阵阵袭来。
施千琅心念一动,扔下原罗,迅速来到堂屋中的案几前,将扔在地上的小白瓷瓶拾起来。
这个瓶子是刚才那伙人送来的,里面应该是毒药。那个领头的说,给原罗一个体面的终结,应该是让他服毒自尽。
施千琅打开软木塞子,一股腥臭的气息扑来,看来这毒药是用蛇毒、蝎子毒等几种动物毒素配制的,这些液态毒素稀少而珍贵,为了保证足够的分量,又将毒素掺在药粉里,制成了小丸药。
施千琅一阵庆幸,他走到屋角一个花盆边,将那些药丸悉数抖落进土中,取了发簪拨弄浮土掩盖,然后回到案几前,拿过茶壶往瓷瓶里倒了点,猛烈摇晃清洗。
洗过几次后,将绢帕塞入,用发簪搅动,擦干瓶内的水分,这才从怀里取出一个油纸包,将一些药粉抖入。
做完这一切,他将瓷瓶放置回原处,想了想,还是拿起来揣入怀中,同时,取出另外一个纸包,将里面的两枚丸药塞入袖口处。
所有这一切只在片刻间完成,忙而不乱,并未发出过多声响。
原罗坐在不远处目不转睛望着,喃喃道:“你还是不肯放弃,你还是要救我,可是,救活了我又能如何呢?”
施千琅的眼睛盯着房门,轻声答道:“活着就知道了!”
他的声音很低,只有自己能听到,也似乎就只是讲给自己听的。
正在这时,那道门忽地打开,诚禹沉着脸出现在那里。
诚禹在门外顿了顿才走进来,随手把门关上。
他炯炯有神的眼睛,在暗沉的屋内分外闪亮,之前那副玩世不恭的表情不见了,此时的他一脸严肃,眉头微蹙,透出冷峻和焦急。
他环视四周,打量了碗碟凌乱的案几,又看向施千琅,轻轻呼了口气,然后朝原罗走去,不紧不慢地在原罗近旁坐下,再一次抬眼望着施千琅。
“你想救原罗君是吗?你认为把毒药藏起来就可以办到了吗?”
施千琅的心一沉,差点就扭头去看那个花盆。
原罗叹了口气道:“诚禹郎放心,我并没有打算活着,我知道自己这条命不可能留下来。”
诚禹转向原罗,满是诚恳:“原罗君一定在怨恨我父亲,我来也是希望跟你解释清楚,其实这事,并不是我父亲非要做到这一步的。”
原罗没有打断他,诚禹接着说道:“原罗君肯定很清楚,北边爨氏早已意图向南扩张,蒙巂诏首当其冲,如果蒙舍不接管,蒙巂诏将落入爨氏手中;其次,蒙巂诏前些年与唐交兵,斩杀唐军人数众多,虽然朝廷大赦,但是姚州都督府很多军士将领都在等待机会,如果蒙舍诏不设法庇护,蒙巂诏的军士将无法逃过唐军的复仇;再有,原罗君发往吐蕃的求救信,被拦截了,那可是诛九族的证据,如果不是我父亲关键时刻承担下这个责任,蒙巂诏将面临灭族的危险。”
原罗专注地听到这里,轻蔑地哼了一声道:“这样说,蒙舍诏归义大王是我蒙巂诏的恩人咯,要感恩戴德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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