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未明,施千琅从混乱的梦中挣脱出来。
前一刻还无比清晰的梦境,在他醒来的瞬间消散,脑海里又是一片空空荡荡。
这种感觉令人抓狂,仿佛置身空洞的荒原,四周一片荒芜,不知道来自何方,不知道要去哪里,更不知道身在何处,脑袋混沌成一团泥浆,灵魂疲惫地在这团泥浆中挣扎,恍惚间不知所措。
使他难以招架的,还有那无法躲避的喧嚣。
雪片和冰茬在风中落下,小动物沙沙地跑过,马匹突突打了响鼻,鸟鸣虫吟,水滴叮咚,还有早起的仆役咚咚下楼,有人咳嗽,有人交谈,有人劈柴,有人开始扫雪……
所有的声音结成一张大网,一层一层铺天盖地,让他避无可避,无路可逃。
在震耳欲聋的喧闹中,鼻腔里也灌进各种各样的气味。
地板下腐败的霉味,毛毡里残留的羊膻,木柴燃尽后淡淡的松香,还有四周药物的气息,甚至是窸窸窣窣老鼠的腥臭……
他静静地分辨,每一种气息清晰地从鼻腔穿梭而过,混杂中又各自不同,拥挤不堪地将他包围。
被嘈杂包裹了的施千琅,脑袋嗡嗡作响,就好像一间空荡荡寂寥的房间外,有成千上万嗡嗡作响的苍蝇和蚊子,驱赶不尽,还恶臭难挡,搅得人窒息。
难道是老神仙那粒丹药的作用,是不是应该告诉他一声,这药很可能治错了地方,刺激的似乎并不是脑子……
施千琅坐了起来,身上已经恢复了些气力,他尝试着站起身,脚下略微发飘,但还可以勉强稳住。
他环顾四周,看到地榻一角放着一堆衣物,想来应该就是属于自己的,于是上前翻看。
轻柔的黑色丝绵袍子,浅棕色麻质的外袍,衣袍的肩头处都有个破洞,沾染了血迹。
衣物的旁还放着长靴、腰带、幞头、囊袋……零零总总堆在一起。施千琅有些茫然,一件件看过又放下,再一件件重新拿起来,比划半天,别扭地往身上套。
中毒到了衣服都不会穿的程度,笨拙得还不如幼童,难道自己此刻的心智只与梦里那孩童一样?难道那药是让人返回幼年再开始新生?施千琅胡乱猜测,苦笑着摇头。
好不容易穿戴停当,他慢慢向屋门走去。简易的梭门并没有门栓,轻轻一拉就开了。
外面是个小小的前厅,此时空无一人。
施千琅所在房间的对面,是另一道紧闭的梭门,里面传出几个人的低语,其中一个声音正是陆仙翁,谈论的是几种草药的加工和收藏。
施千琅停了停,没有过去打扰,慢慢挪步到大门口,轻轻拉开房门。
他一步踏出门外,站到一条狭窄的回廊上。
寒气涌了过来,施千琅打了个寒噤,紧接着,他惺忪的双眼瞬间瞪大,嘴巴也不自然地张开来。
脚下的房子建在山边一处高地,站在干栏式小土楼上,眼前没有遮挡,整个苍穹和旷野都完整扑进眼底。
铅黑色的天空与层层叠叠的山峦在天际交接,白雪皑皑的峰峦间云雾缭绕,灰暗的雾气从山边弥漫过广袤的草甸,弥漫过高耸入云的杉树林、松树林和说不上名字的各种参天密林。
尽管不见太阳,但雪后的大地有着明亮的反光,将一切勾勒出黑白分明的轮廓。
在这既广博又压抑的天地间,充斥着无比热烈的各种动物叫声,循声望去,树丛里有各色鸟儿,还有山猫蹿过,草甸上奔着一群羚羊,一只豹子紧紧撵在后面,羚羊冲进片小水洼,惊起阵阵黑颈鹤……
眼前这是多么不可思议的画面啊!
施千琅收拢目光,打量这个小小的院落。
四座土楼围成不太规则的院子,每座楼都用粗木头柱子撑起,离地而建,地板架空在横梁木上,下层是敞开的马圈。
土楼的墙壁是在木板外夯一层土,屋顶覆盖着厚厚的茅草,隔绝了寒气。
施千琅所在的小楼面南背北而建,是正房,陆仙翁居住的是东侧一个房间。
位于正房东侧比较长一些的那栋房舍,应该住的是陆仙翁医馆的学徒们,屋里隐约有人背汤头歌,有人在谈论药物的配伍。
西边一侧的屋子可能住的是仆役,此时正三三两两从楼上下来,开始喂马、晾晒草药。
正房对面的的屋子,大概是库房和厨房,有炊烟升起,有食物的味道传出,还有清点物品的报数和搬运整理的声音。
站在这高远辽阔的天地间,施千琅一阵心悸,他强忍着声浪的冲击,漫无目的胡思乱想了一阵,脑海里有很多的信息翻滚,稍微靠近却又无影无踪,仿佛随时的能想起什么,又仿佛仍旧一片空白。
一阵山风呼啸着,在山间无遮无挡地掠过,施千琅甩了甩头,缩着脖子退回屋内,轻轻关上了门。
他踌躇着踱了几步,东边房间的梭门猛地被拉开,陆仙翁探出半个身子,慈爱地笑着对他招手。
施千琅进了那间小屋,那是一个与对面屋子差不多大的小房间,正中间的火塘烧得正旺,两个管事模样的男子跪坐在一侧,另一边是昨日为他施针的青年,好像听人叫他积善。
在他们的面前,是摆了米饼、烤肉和酥油茶的托盘。
几个人挪开位置,让施千琅坐到陆仙翁身侧。
陆仙翁始终笑吟吟注视着施千琅,待他坐下来,替他拉了拉皱巴巴的衣襟,然后给他把脉。
仔细查看一番后,老人露出满意的笑容,将一盘烤熟的山羊肉递过去,说道:“后生郎就是气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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