旻城一事耽误了几日, 傀儡师又有事离开了几天。统共耽误了好多天,好在钟秦宣在这里有产业,休息几日准备出发时, 马车,随从,一应都齐。
那些一路上因为寻香阁的杀手导致折损的护卫, 在这里也重新添补。
钟秦宣甚至还给酥酥专门准备了一个大的马车, 四匹马拉着,车厢内空间极其大,甚至能放下一张美人榻,坐卧随意,还有一个三层食盒的零嘴。
酥酥换好外出的行装,抱着一怀的烤鸡烧鹅片乳猪,一看那停在秦宅门口的四匹大马拉着的马车, 迟疑好久, 围着马车转了个圈。
这都快有一个小房间大了。
比钟秦宣之前的马车要大得多。
此处停着三辆马车, 钟秦宣站在第一辆马车旁边,还未上脚踏,瞧见酥酥只围着马车不上去。
“小仙女,这是给你准备的马车, 后面那一辆是给尤老哥和小侄女的。”
钟秦宣想了想,抱着手臂笑得微妙。
“里面该是有礼物的。小仙女不妨自己上去看看?”
酥酥在打量完这辆马车后, 不得不承认, 有钱真好。
她果然还是要多多赚钱,起码出行就会很方便。
“玄厉呢?”酥酥习惯了在她身边的傀儡师, 骤然见不到他, 还有些不习惯。
“也许小仙女可以去马车上自己看?”
酥酥一听这话就懂了。
马车下放着一个脚踏台阶, 三步走上去,踩着车板准备弯腰时才发现,这马车很高,完全不需要她弯腰,站着就能进去。
酥酥掀开车帘时,忍不住又感慨,有钱真好。
她也想弄这么一辆马车,和师父出去摆摊的话就会方便很多了。
她前脚掀开车帘走进去,后脚就看见马车中,美人榻上侧卧着的男人。
一身白底墨迹咒文的奇怪衣裳,戴着印刻着金色符咒的面具。
如果不是这一身她太过熟悉是傀儡师的话,酥酥恍惚间都要喊出重渊二字。
他最是习惯来她东殿小榻的。
经常推门回去时,就能看见睡在小榻上的男人。
他还会手一伸,勾着她的腰让她陪着一起睡。
而傀儡师似乎并未睡着,他伸出手,酥酥差点以为他也是要勾着她的腰,那手顿了顿,却是落在了酥酥鬓角发丝上,缠绕几圈。
“还疼吗?”
问的却是酥酥眼皮上的那一抹胭脂色。
酥酥摇摇头,看了眼小榻上的位置,还是在左侧的软垫上落了座。
这几天她的眼皮偶尔会疼,比以前频繁一些。
傀儡师说这是有人在找她,那能找她的人就只有小鱼了。
酥酥还记得当时和小鱼分开的时候,他说忙完家中的事情就来找她的。
但是她不知道自己在山庄待了十年。分别了十年,会被遗忘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本来都不怎么抱有期待了,但是眼皮上会有些疼,偶尔之间都是在提醒她,她还有一个离开赤极殿第一个认识的朋友。
直到傀儡师告诉她,这种疼是对方寻找她的方式。
酥酥才明白,原来他们相处时间不长,在时隔十年之后,她也没有被自己的友人忘记。
不得不说,她眼皮上的胭脂色发疼时,她还是有些开心的。
也许能看见多年不见的朋友了。
也不知道他靠什么来找她,多久才能找得到她。
酥酥眼底的期待是明显可见的。
傀儡师坐起身,轻轻拍了拍小榻上另外一块位置,让她过去。
酥酥却摇头拒绝了。
她早年和重渊一直如此,现在多少没以前那种心情了。
就这么会儿工夫,马车已经行驶上路。
此次随行的仆从护卫众多,而且还有傀儡师,退叔,酥酥多少是没有原本一个人时的紧张。
傀儡师素日里也比较淡漠,除了偶尔会和她说话外,几乎都是一个没有什么存在感,很低调的人。
却不想今日他倒是有几分闲情逸致,从食盒中取了两碟豆糕,又斟了一杯果茶给酥酥。
“路上闲来无事,你可以和我聊聊……给你留下这个痕迹的……”傀儡师斟酌着用词,“……友人。”
酥酥靠在软垫上,这辆马车的车轮仿佛都是包过的,一点都不颠簸,如履平地。
她有种坐在室内吃茶晒太阳的悠闲感。
尤其是车厢一侧的窗竹帘卷起,清晨的薄薄暖意带着金色洒进来,窗外的景色从青瓦高墙的小巷逐渐变成街道一侧的房屋楼阁。比在室内吃茶时还要安逸。
她闻言有些新奇地看向傀儡师。
不得不说,虽然认识时间不长,但是她对傀儡师几乎有了一个大致的了解。
是个沉默稳重,温柔却对一切不在意的男人。
很难得他居然也会有对什么事感兴趣,主动想要得知什么的时候。
而且聊得还是小鱼。
酥酥从未和人提起过小鱼的存在。
她忽然有种感觉,她可能很快就会见到小鱼的。那在此之前,也可以和自己现在的友人,一起聊一聊他。
“他是我离开……唔,离开以前的地方的时候,认识的第一个人。”
酥酥回想起那日的电闪雷鸣,波澜层浪的裂星河,还有被卷进去的洞穴,那被链子拴着,独角鱼尾的少年。
她露出了一个怀念的笑容。
“他是个鲛人,尾巴很漂亮。”
酥酥本来想说和小鱼有关的,却不想第一个话音刚落,傀儡师却追问道:“离开的时候有没有遇上危险?”
“危险?”酥酥一愣,还真想起那天在河中被雷电击倒后的害怕。
“有,那天下着大雨,电闪雷鸣,我一个人飘在裂星河……”酥酥刚说完这三个字,想到裂星河是赤极殿的地盘,有些心虚地看向傀儡师,怕他知道裂星河的存在。
还好,傀儡师对此并无反应。
而是在想,下大雨,电闪雷鸣那天,是他开拔的那一日。
他垂下眸。
原来她在和自己说完珍重后,就一个人离开了。
酥酥含糊着说:“在河中漂了些时候,不小心翻了,沉入水底。当时是有些害怕的。”
还好,醒来的时候一睁眼,在昏暗的洞穴之中,还有小鱼的陪伴。
傀儡师却说了句不相关的话。
“不喜欢水却要走水路,就为了离开,这样值得吗?”
酥酥不喜欢水,傀儡师也细心知道了。
她犹豫了下,还是老老实实说了。
“当时一心想走,什么都拦不住我。只要能离开,一切都值得。”
傀儡师得了这个答案,只是低头将一块豆糕捏碎了。糕点渣残留他一手,他却仿佛无所知觉,怔怔的发呆。
酥酥说着还笑了出来。
“我当时的情绪状态,我现在回想起来都能感觉到有些不对劲。幸好我走了,幸好我遇上了好多好多的朋友,还有你。”
酥酥没说错。她如今回忆起在赤极殿最后一段时光,连她自己都会震惊。原来在那段时间,她仿佛行尸走肉。
是个完全没有活力的狐狸。
还好还好,离开了之后她慢慢的找回了活力,也在朋友和师门的陪伴下,过得开心多了。
酥酥对傀儡师笑得很甜。从一次见面到现,傀儡师始终都是一个靠得住的友人,甚至是让她安心的,会带给她信赖感的友人。
而且他说了,要一直陪着她的。
她很欢喜。
傀儡师面对酥酥的笑,却呼吸都不敢重,每一个呼吸,仿佛都是钻心剜骨之痛。
“……是……吗。”他声音不但是沙哑的,甚至有种钝感。
酥酥重重点了点头,还在给傀儡师掰着手指算。
“我出来的时候遇上了小鱼,和小鱼一起在洞穴里相依为命,还学会了画符。”
“小鱼送我到卫国来,山主让我抄书,我学了好多好多……”
“师父带我回家,师姐师兄教导我,还有小狼……”酥酥提起小狼,忍不住叹气,小声嘀咕,“也不知道他现在好一点了吗,什么时候来找我。”
小狼也是说过要一直陪着她的。可是离开渡境的时候意外昏迷过去,只能交给重渊带走。
她期待着和小狼重逢。
最后,她打起精神来,手托腮笑吟吟看着傀儡师。
“我们的相遇,真的很神奇。我那么狼狈,需要人帮助的时候,你从雾里走出来,一颗糖就帮了我。”
她笑得一本满足:“认识你……真的很愉悦。”
傀儡师戴着面具,不能第一时间看清他的表情,但是能清楚的感知到从他身上流露出来的两分低郁,甚至面对她难得直白的话,没有任何的反应。
如果非要说有所反应的话,那就是手指动了动,却是有些抗拒地抬手扶住了面具。
酥酥一愣,他好像……并不高兴?
是并不觉着遇上她是一件高兴的事情吗?她是不是有些想当然了。
酥酥的笑意很快消失,低头手指绞在一起,唇角抿直,犹豫半天,最后还是选择了躲避。她匆匆推开软垫前的小几,从软垫旁抓了一条锦被来,自己蜷缩在软垫上,用锦被将自己整个儿包裹住。
“困了,我睡一会儿。”
酥酥撂下这么一句,把自己脑袋都藏进被子里。
她直勾勾瞪着被子上的绣花图纹。
还好自己躲得快,不然会很尴尬吧。
原来会因为相遇而喜悦的人,只有她呀。
酥酥闭上眼。
傀儡师陷入自己的思绪中,等他将酥酥的话听入耳中时,锦被下的少女已经一动不动,仿佛睡着了。
她一向是觉多的。
傀儡师轻手轻脚将她连着被子抱起,放在了美人榻上。
自己则坐在酥酥原本的位置,替她守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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