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日下午酉时, 一行人到达青州,城内最大的一家客栈已被顾景尘包下。
颜婧儿下马车时,抬头看了眼, 门头上写着——“东篱客栈”,采菊东篱下, 悠然见南山, 名字还颇有韵味。
这家客栈坐落的街道十分宽敞, 周边酒肆、茶楼等都有许多家,这会儿夕阳西下之际,街道上人马喧腾,想来青州应该是极其富庶之地。
那厢,因着段潇暮受伤不便,顾景尘给他安排了辆宽敞的马车, 这会儿, 段潇暮颤颤巍巍地从马车里出来。
发现颜婧儿的目光后, 他立即挺直身子,连上前要搀扶他的小厮也被他呵退。
“小爷又不是腿瘸了, 不用扶, 让开些。”
他一手捂着腰,然后抬脚就跳下马车,姿势是潇洒,只是脸上忍着的那点疼痛之色,显得有些滑稽。
颜婧儿忍不住抿唇偷笑。
这一幕,刚好被下马车走过来的顾景尘撞见,他只是淡淡地看了眼, 就进了客栈大堂。
吃过晚饭, 下人们都在收拾行李, 颜婧儿就坐在堂中的椅子上。这会儿恰好得空,她便跟段潇暮说了对他的安排。
“我和哥哥在青州只停留几日,便要回京去。届时回京路上颠簸,于你养伤不利,因此,打算在青州给你找个宅子住下。”
“另外,”颜婧儿继续说道:“我哥哥会派人护着你,等你伤痊愈了也会安全送你回京。至于仇家,你莫担忧,安心养伤就是。”
段潇暮吊儿郎当地坐在旁边,一只腿直愣愣地向前伸,搭在另一张椅子上。
他歪着漂亮的脑袋,晚霞映着他侧脸,神色漫不经心的,也不知有没有在听她说。
“段师兄,”颜婧儿问:“你觉得如何?”
“小师妹挺关心我嘛。”少顷,段潇暮才看过来,依旧是笑得玩世不恭。
“”颜婧儿忍了忍,说道:“就算是路边有条小狗受伤了,我也会关心的。”
段潇暮忍俊不禁地挑了下眉:“小师妹变坏了啊,拐弯抹角地骂我是狗。”
颜婧儿无奈:“你要这么想随意。”
“对了,”颜婧儿又说道:“在青州的花销你无需顾虑,一切会安排好。”
“小师妹安排的?”段潇暮问。
“嗯。”
麻烦顾景尘已经够不好意思了,其他开销当然不能再让顾景尘来承担,所幸她身上带够了银子,倒也方便。
想到什么,她从袖中取出钱袋,然后再从里头掏出一张五十两的银票。
递过去。
段潇暮盯着银票,不解地问:“这是何意?”
“你不是说身无分文吗?”颜婧儿将银票又递过去了些:“这五十两你先拿去花,我身上现银就这么多,其他的都在钱庄里放着呢。”
她又嘱咐道:“记得省着点,别还没到京城就花完了。”
段潇暮些许愣神,长这么大,第一次有女人给她银票,还说“拿去花。”
他心情复杂了会,很快也就心安理得地接受了。一把接过来,说道:“行,小师妹让我吃软饭,那我就不客气了。”
颜婧儿觉得这句话很是不正经,于是板着脸说:“段世子,这钱不是白给的。包括给你买药租宅子花的钱,通通算是借给你,还得算上三分利。等你回京了,记得还。”
闻言,段潇暮懒懒地啧了声,边将那银票叠好放进怀中,边缓缓勾唇笑了。
最后,租宅子的钱没花出去,段潇暮沐浴过后,跟顾景尘关门在屋里谈了许久,也不知谈了些什么,直到掌灯时分才出来。
他沿着楼梯缓慢下楼,在客栈的小院子里找到颜婧儿,跟她辞别。
颜婧儿诧异:“你一个人要去哪?”
“自然有地方去。”段潇暮说。
“你不担心仇家追杀了吗?”
“小爷我捡了条命回来,现在该担心的人不是我”段潇暮散漫地靠在柱子上,轻描淡写地说道:“而是那背后之人。”
他敛下眉眼,那一瞬间,眸子里闪过一丝戾气。
沉默片刻,段潇暮满不经意扯了扯唇,问道:“小师妹就没别的想说?”
“说什么?”
“嘱咐我路上小心,或是其他。”
颜婧儿点头,顺着话道:“那师兄路上小心,另外记得还钱。”
段潇暮淡笑了下:“行,咱们有缘再见。”
说完,段潇暮摆了摆手,走了,背影很快就消失在朦胧夜色中。
走得潇洒,一如两年前辞别的时候。
颜婧儿目送段潇暮离去,准备回自己的屋子洗漱歇息。
许是离别都无端令人伤感,她有些低落地低着头,一步一步沿着楼梯走。忽地,一双皂靴出现在视线里。
她顺着靴子缓缓往上看,就见顾景尘站在楼梯口,目光平静地看着她。
“大人。”颜婧儿福了福身。
“段世子并非孤身一人。”
顾景尘默了片刻,才出声说话,像是对段世子为何离去作解释,又像是对颜婧儿低落心情的安抚。
他继续道:“国公府的世子从小就培养自己的势力,侍卫、钱财、人脉都极广。段世子也是如此,他身边还有侍卫,此去,你不必担心。”
颜婧儿点点头,问他:“大人要出门?”
“不是。”顾景尘盯着她,缓慢说道:“在这等你。”
?
颜婧儿适才因离别的伤感顿时没了,睁大眼睛,有些不可思议,还有些隐隐地欢喜冒出来。
但随后,顾景尘说道:“是有事要与你说。”
颜婧儿心里那点欢喜渐渐变得寡淡,她慢吞吞地哦了声。
顾景尘转身,她跟在后头。
进屋子,顾景尘在对面椅子坐下,示意她也坐。
颜婧儿暗暗打量了眼客栈厢房的布置,这里是个外厅,用来待客用的。厅里陈列了两排雕花圈椅,茶几上还放着热茶,显然是顾景尘先前就吩咐了的。
也不知他到底要说什么事,这般郑重的模样,惹得颜婧儿心中忐忑。
她缓缓坐下,双手端正地摆放在腿上,安静地等他开口。
顾景尘不紧不慢地喝了盏茶,默了会,才缓缓抬眼。
“接下来的这番话,我思忖多日。你家中已无长辈,我作为”他停了下,许是不知如何自称,便直接说道:“有件事,总该问一问你。”
他语气清冷,面容带着些严肃。不知为何,颜婧儿感觉像是又回到十三四岁在相府被他训话的时候。
“大人请说。”她紧张道。
“你”顾景尘深邃的眸子直视颜婧儿,迟疑而又认真地问:“喜欢段世子?”
仿佛一股热风突然吹到脸上,颜婧儿先是怔忪了片刻,继而脸颊变得又烫又红。
顾景尘居然居然问她这种事,还问得如此直白。
兴许这两日她跟段世子走得近,令他误会了去。她有些难堪,也有些窘迫。缓了缓,正欲解释,那厢顾景尘又开口了。
“满上京的青年才俊,喜欢谁都可以,但段世子不行。”
颜婧儿有点懵,同时也很羞耻。她咬着唇,问:“大人这是何意?”
顾景尘无视她的羞臊和窘迫,继续面无表情地说:“信国公府人事复杂,段世子不是良配。”
“我没有喜欢段世子。”颜婧儿否认。
她声音有些激动,也有点大,因着脸上的红晕尤在,这话说出来到显得像是被戳破心思而恼羞成怒似的。
顾景尘的眸色,肉眼可见地沉了沉。
可颜婧儿是真的觉得莫名其妙,他误会便误会了,居然还说什么满上京的青年才俊喜欢谁都可以。
他这是何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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