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准和曼达早就已经到了，现在正在主楼的二楼。

客厅里面坐着齐逢昌和齐家的老爷子。

厉墨记得这齐家老爷子之前头顶是有头发的，虽然掉的差不多了，可多少也还剩点。

而现在，老爷子头顶光光的，一点白发都看不见了。

他整个人老了很多，也萎缩了很多，从前坐在沙发上也是个身板挺直的精神小老头，可现在，缩在那边一点精气神都没有。

老爷子没怎么见过唐黎，现在也就只是瞄了一眼就把视线收回去了。

齐逢昌也不知道是没认出来唐黎还是什么，也没什么反应。

唐黎盯着齐逢昌看了一会，有些唏嘘，齐逢昌的变化可是真的大。

她到现在还能想起来齐逢昌之前带着一众男男女女在自己别墅里荒唐的场景。

齐逢昌和从前真的是没办法比，他已经不是苍老不苍老的问题了，而是完全像是变了个人，整体上都改变了。

厉墨和齐家老爷子打了招呼，就带着唐黎上楼去。

厉准和曼达此时就在二楼老太太的房间里。

老太太已经卧床，看样子像是动弹都成了问题。

唐黎和厉墨走到门口就听见老太太的声音，有气无力的，话应是对曼达说的，说什么好好照顾厉准，这孩子命苦之类的。

唐黎眯着眼，朝着房间里看，这个角度也并不能把房间里全景看到，只看见了一个床脚，还有站在一旁的厉准。

曼达应该是站在床头那边，看不见人。

曼达应着说会的，让老太太放心。

老太太不知道怎么的，突然就哭出来了。

她说话声音微弱，可唐黎还是听清楚了，她提起了齐云兰。

她说齐云兰没那个命，没看见厉准和厉墨两兄弟结婚，可惜了。

唐黎想起了唐忠平和孙晓芬，那两个人也没看见她和唐嘉结婚，这种算是遗憾么，会可惜么。

也算不得吧，结了婚能如何呢，未必就代表以后过得好。

所以为什么把结婚不结婚，当做是对老人家的交代。

就，挺可笑的。

厉准过了一会一转头，就看见站在门口的厉墨和唐黎，他对着床上的人说，“外婆，阿墨过来了。”

那边苍老的声音显得有点着急，“阿墨来了啊，快来快来，快来让外婆看看。”

厉墨抱着孩子，带着唐黎进去了。

齐家老太太的状态确实是不好，整个人不说干瘪，这脸色都泛青了。

老太太看见厉墨怀里的孩子，有些恍惚，“阿墨，这个，这个……”

厉墨把孩子放在老太太床边，“这是我和阿黎的孩子，宁兮，过来，这个是你外曾祖母。”

宁兮看着老太太有点害怕，朝着唐黎这边凑了凑。

唐黎蹲下来抱着宁兮，“过去叫一声，没事的，外曾祖母只是生病了，别害怕。”

齐家老太太的视线转了一下，落在唐黎的身上，她眉头皱起来，“这个是，你媳妇？”

老太太也是不认识唐黎的样子，盯着她看了好半天，最后说了一句，“长得可真好看。”

唐黎没说话，脸上也没什么悲戚的表情。

老太太随后看了看宁兮，眼泪又下来了，“你都有孩子了，你妈知道么，你妈走的那么惨啊。”

厉墨为了安抚老太太，只能说，“她知道，她见过阿黎和宁兮，她知道我结婚了。”

老太太顿了顿，盯着厉墨看，也不知道有没有相信他的话。

唐黎站在一旁，脸上没任何表情，对齐家的人，她没什么共情。

老太太缓了一会，就颤巍巍的把手伸出来，对着宁兮。

宁兮害怕，朝着唐黎这边缩了缩，“怕。”

唐黎叹了口气，按着宁兮的肩膀，“别怕，乖，没事情的，让外曾祖母看一下就好了。”

宁兮抿着嘴，小心的朝着床边过去，看样子依旧是害怕的。

齐家老太太伸手摸了摸宁兮的发顶，略微有些欣慰，“你都有孩子了，好好好啊。”

被老太太摸完，宁兮赶紧退了下来，抱着唐黎的大腿，扁着嘴，看样子有些委屈。

唐黎抱着宁兮，后退了两步去了门口，孝道算是尽了，她也不想委屈自己的小孩子了。

才在门口站了几秒钟，齐逢波就从楼下上来，只是看见了站在门口的唐黎，他眉头直接皱了起来。

唐黎正在安抚宁兮，抱着她在原地踱步，一转身正好和齐逢波的视线撞上。

唐黎表情不冷不热，盯着齐逢波看了一眼就收了视线。

而齐逢波那边明显还没接受唐黎依旧活着的事实，站在楼梯口犹犹豫豫，脸上的表情虽然收敛，可看起来还是挺烦躁的。

唐黎抱着宁兮，从门口退出来，去了一旁的窗口站着，指着外边的景色分散宁兮的注意力。

宁兮抱着唐黎的脖子，声音压低，“妈妈，她是不是快死了。”

唐黎一愣，不明白宁兮怎么会这么问，她平时生活中根本没接触过这种事情，不应该明白“快死了”这三个字的含义。

宁兮见唐黎不回答，又说，“我感觉她好像是快要死了。”

唐黎看了看宁兮，“你怎么感觉的？”

宁兮用脸在唐黎脸上贴了贴，“就是感觉，她要死了啊。”

唐黎叹了口气，把宁兮抱紧一点，她不能说宁兮是感觉出来了什么，就只能想着，小孩子不知道在什么地方学了这么个词，这个时候随便用了一下。

齐逢波过了一会过来，没进房间里，而是朝着唐黎走过来。

他站在离着唐黎两步远的地方，“你真的是唐黎？”

唐黎眼角瞄了他一下，“有事？”

齐逢波抿嘴半天，“你还真的是命大。”

唐黎笑了，“可不是，老天爷好像特别的眷顾我，不仅是让我活着，还让从前所有对我下过黑手的，都得不到什么好下场。”

齐逢波已经没了从前的气势，咬牙看着唐黎的样子只让唐黎觉得滑稽。

厉墨这时候从房间里出来，估计是听见了齐逢波的声音，他过来站在唐黎的身边，“大舅，外婆这样子多久了。”

齐逢波转头面对厉墨的时候态度就变了，身上的戾气都没了，缓了缓也就只是叹了口气，“其实从你妈走后，她身体就不好了，受了太大的刺激，养了好长一段时间，好不容易好转了一些，正好赶上后面的消息爆出来，说是你爸做了那么多事情，你妈也是他害的，你外婆知道后一下子就病倒了，前几天都开始说胡话了，说看见你妈了，说你妈过来接她了。”

厉墨眉头皱起来，“去医院了么？”

齐逢波点头，“去过了，医生说年纪大了，身体机能不行了，这样子就是在熬日子，之前在医院住了几天，她自己说不自在，说医院味道难闻，就又回来了。”

齐逢波朝着房间门口看，“现在已经下不来床了，估计也就这段时间的事情，所以把你们都叫来，算是见她最后一面吧。”

厉墨只是点点头，这次没说话了。

齐逢波应该是还有事情想说，不过眼角瞄了唐黎一下，又把嘴闭上了。

唐黎原本看宁兮害怕，就想带着宁兮出去等厉墨，结果看齐逢波这样，她还不走了，她最喜欢的就是给人添堵。

她就想让齐逢波有话还说不出来，憋死他。

这个时候，正好厉准和曼达也出来了。

厉准看样子也是没多伤心的，出来后反手把门关上了，“昏睡过去了。”

齐逢波点头，“最近就是这样，清醒的时间很少，我去问过医生了，医生说，没什么救治的必要了，毕竟年纪也在这里了，身体的机能差不多就这样，改善不了什么。”

厉墨点头，“生老病死，这些是违抗不得的东西，我们大家都看开一点。”

宁兮抱着唐黎的脖子，突然开始哼哼，说是想要走。

估计是到了一个特别陌生的地方，然后看见一个有点害怕的人后，她就待不下去了。

曼达过来摸了摸宁兮的脸，“小家伙应该是害怕了，这小可怜。”

宁兮抬头看了看曼达，就对着曼达伸手了，“抱抱。”

曼达很长时间没和宁兮这么亲近过了，看见宁兮眨巴大眼睛，一脸委屈的模样，一颗心都要化了，她赶紧把宁兮抱在怀里，朝着旁边走了走，小声的安抚。

厉准转头看着曼达，看的很认真。

唐黎眼角注意了一下厉准的表情。

怎么说呢，就是可能她主观判断比较重，觉得厉准现在的模样还挺深情的。

齐逢波犹豫了一下，随后和厉准厉墨说了一下如果老太太真的撑不过去，他这边的打算。

齐家现在的名声也不太好，齐云兰的事情影响挺大的，他说不打算大操大办了，一个是容易被人看笑话，一个也是齐家的老爷子未必能受得住。

这段时间老太太身体不好，老爷子就跟着各种着急上火的。

之前那几天老太太住院，老爷子还想在医院里面陪护，还是家里这些人好说歹说，才让他打消了念头的。

齐逢波有些感慨，“你外公外婆一辈子都感情好，我有时候是真的担心，你外婆走了，你外公能不能撑过去。”

这么大的年岁了，不如年轻人想得开。

加上身体也不好了，真的有可能因为一个伤心难过，就跟着遭不住了。

厉墨眉头皱起来，“你们在身边多开解一下，有些事情，只能自己想开，外婆不遭罪的走，那就算是享福了，不能苛求太多。”

厉准在旁边犹豫了一下，就问了问齐逢昌是怎么回事。

他刚才过来看见齐逢昌，一眼就看出来他有点不太对劲。

从前的齐逢昌是个什么性格，厉准不说特别熟悉，也算是知晓的。

可是刚才的齐逢昌，那真的是两眼无神，反应比正常人慢了好几拍。

他和齐逢昌打招呼，齐逢昌过了好一会才啊一声，而且好像不认识他了一样，皱眉盯着他看了特别仔细。

那不是看熟悉人该有的表情。

听见厉准问这个，齐逢波就更是闹心了，“你二舅之前干了点错事，被人拿捏住了，这么多年一直被敲诈，之前家里经济还可以，我们愿意花钱摆平那些事情，他日子就过的还可以，现在家里也不如从前了，他被人纠缠的厉害，加上在外边的名声不太好，出门总是被人指指点点的，可能是受不了吧，这里……”

齐逢波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就有点问题了，我也带他去看过医生了，给开了药，但是感觉没什么效果，家里事情这么多，我也懒得管了。”

说完齐逢波叹了口气，有些忍不住的说，“这家里老的出问题，他算是个小的，也不省心，我这心态啊，也快要崩了。”

厉墨知道齐逢波这一番话也有敲打自己的意思。

齐家的经济条件不好，可有他一方面的因素在。

他把齐家的公司抢走了，齐家才没了经济来源。

齐逢波的意思，这齐逢昌一下子想不开把自己憋出精神方面的问题，还有他一半的原因在。

厉墨有点想笑，齐逢波不是不知道自己是什么人，这些话说出来，难道还以为自己能高抬贵手，把公司还给他们么。

那齐逢波可真的是想多了，他是个没良心的人，那些话他听了，也就只是想笑。

厉准眉头皱的厉害，“居然出了这么多事情，也是怪我了，我们家里也是忙，没抽出时间关心二舅那边。”

齐逢波注意了一下厉墨的表情，厉墨和唐黎站在一起，两口子表情都是不冷不热的。

好像根本没把他刚才说的话往心里去。

齐逢波现在也不敢和厉墨正面刚，他现在惹不起厉墨，也知道厉墨是什么样的脾气，真的惹急了，那可是六亲不认的主儿。

齐逢波只能说，“我想着，如果你外婆撑不住了，就把她葬在你母亲旁边，她最近这段时间念念叨叨的都是你母亲，活着的时候相聚的时间不多，死后，让她们两个挨着，做个伴也是好的。”

厉准和厉墨都不在意这些东西，生前的事情都没说做的尽善尽美，还想把人死后的事情做面面俱到了，实在是没必要。

两个人都没别的意见，齐逢波也就放心了，“行了，你外婆也睡了，你们要是忙，就回去吧，留在这里，也只能是跟着我们一起闹心罢了。”

厉准看了看不远处抱着宁兮玩的曼达，嗯一声，“我们确实是还有事情，就先走了，外婆这边有什么动静，再打电话通知我们。”

齐逢波点点头，没说别的。

厉墨带着唐黎朝着曼达过去，这么一会时间，曼达已经把宁兮哄好了。

小姑娘的脸上又都是笑容，趴在曼达的怀里，腻歪的像母女一样。

现在这个场合不太好开玩笑，唐黎就一路憋着，一直到几个人去了车子旁边。

唐黎从曼达怀里把宁兮抱过来，才小声的说，“这么喜欢孩子，你和厉准生一个啊。”

曼达一愣，条件反射的拒绝，“别了，我也就是喜欢别人家听话的小孩，真的到我自己身上，一天二十四个小时的照顾，我真怕自己会虐待孩子。”

唐黎劝着，“那可未必，兴许你会比我做的还好。”

厉准厉墨还在和齐逢波道别，曼达转头看了厉准一下。

她未必会成为一个好母亲，但是厉准，应该会是一个好父亲。

曼达把宁兮还给唐黎，长长的吐了一口气出来，“这个事情，我还得再看看，不着急，生孩子哪里是脑袋发热时候决定的事情，而且我和厉准才确定下来，我要说给他生孩子，估计他也会吓一跳，算了，还是不瞎作了，这样就挺好。”

唐黎把宁兮抱在怀里，一下一下的顺着宁兮的头发，“你怎么就知道厉准不想要？”

唐黎于是带了笑意，“兴许他也想要个孩子呢，他毕竟都这么大了，正常来说，早该老婆孩子热炕头了。”

之前厉准和苏湘南一起是个什么情况唐黎不清楚，但是想来没有孩子这一块，应该是苏湘南的问题。

她心思不在厉准身上，肯定会抗拒生孩子的。

曼达抿嘴，再次朝着厉准看过去。

正好厉准也转头看着她，两个人的视线在半路碰撞，厉准其实没什么特别的表情，可就是让曼达按一下子就红了脸颊。

她说话也有点支支吾吾，“这个……我找个时间问问他，生孩子是两个人的事情，我总要听取他的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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