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帘子,柳思言的声音清晰传来:“嗯,夫人可是醒了?”
侍书说是,就听脚步声靠近。
沈雁回靠着罗汉塌,听到柳思言的声音,克制不住眼中的恨意。
她死死地掐着掌心,垂着眼,恨意充盈,让她的身体都有些发抖。
十九年光阴错付,最后落得那样下场,还有沈家,父兄惨死,背负罪名,沈家人死后都被钉在耻辱柱上。
是她眼瞎心盲活该,可更是眼前人作孽使然。
柳思言欠她的,是无数条血债,是他被千刀万剐也不足以还清的债!
沈雁回急促的喘息,死死地盯着那一道身影,在对方绕过屏风之前,恨声道:“别进来!”
她现在见不得柳思言那张脸,会忍不住想要将人一刀刀捅死!
柳思言被她话中戾气吓了一跳,脚步一顿,沈雁回压着剧烈的心跳,调整呼吸,盯着屏风后的男人,喘息道:“我身体不适,会过了病气给你。”
后面这句,倒显得前面是他的错觉。
柳思言本来是兴师问罪的,被沈雁回这么一吓,那点戾气倒是消散了些,他顿了顿,到底没绕过去屏风,只隔着影影绰绰的问:“病的这么重了?先前不是还能带着人去府衙么?”
那会儿他还在值呢,就被朱氏给叫了回来,母亲指着他一通,只说出了这样的好媳妇,满上京也找不出第二个,到最后还把自己气的叫了大夫。
大嫂姚素心也跟他哭诉:“西昭才13,便是闯了祸事,自家教训不还不够,偏要闹到府衙,着官府断了一条腿,日后他还怎么见人,又要遭多少人嗤笑,前程还要不要了?”
婆媳二人的话,让柳思言一肚子火气,那会儿便要来发作的,结果瞧见沈雁回还在床上昏迷。
等到了现在,火气散了差不多,但眉眼里的郁色没褪,提及起来,愈发添了不满:“小孩子的事情,偏要闹到府衙去,你是嫌弃不够丢人吗?”
隔着屏风,沈雁回看不到柳思言的神情,但能清楚的记得这人的长相。
便是化成了灰,她也记得,虚伪至极的道貌岸然,就连眉眼里的温和都带着算计。
这个时候,他刚31岁,正是好年纪,常年端着一张斯文儒雅的脸,实则是个衣冠禽兽。
沈雁回冷笑一声,索性不去看这人,只是抚平了被她揉皱的账册,沉声反问:“国公爷这话,是来质问我的吗?”
她闭了闭眼,戳这人的痛处:“今日我若是不闹到府衙,明日这便是你的罪过了!”
被松开的掌心上,有四个鲜红的月牙印儿,十指连心的疼让她找回了理智,捏着指骨,借着这点力道才能冷静说话;“你是觉得,身下的官位坐的太稳了吗?”
这话一出,柳思言的怒火微顿,再开口时,明显带着点底气不足的不耐烦:“小孩子的事情,哪儿至于闹那么大?我看你就是小题大做。”
沈雁回到底是他多年身边人,便是没有同床共枕过,可也清楚柳思言的虚伪与利己。
“我倒是情愿是小题大做了——可罗夫人娘家便是御史台的,一群人拿着笔杆子没事儿干,到时候参奏你一本,又赶着年末,考核上能写出什么好听话来?还是夫君觉得,太常寺少卿的位置,你坐的不舒服,想动一动?”
涉及到了柳思言自身利益,他果然气息一滞。
连带着那点兴师问罪的怒火,也变了味道,再开口就带了点松动的服软:“那你也太狠了些。”
对于柳思言的前后变化,沈雁回半点都不意外。
前世她虽然觉得这人虚伪,可到底是想着搭伙过日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可惜她一腔真心喂了狗,眼下听到柳思言这话,只问:“你当是我愿意这么狠的?柳思言,我养了他七年,拿他当亲儿子看待的,如今瞧着他这模样,我比谁都心疼!”
沈雁回声音冷凝,问:“可他今日铸成大错,若我不先一步管教,日后给你捅破了天去,还不是兴国公府遭殃?!”
这话说得重,反倒是让柳思言的火气平息,觉得沈雁回说的有道理。
“夫人说的是。”
柳思言也不气了,甚至听到沈雁回这话,还能伏低做小的给人道歉:“今日是我考虑不周,既然已经教训过了,这事儿便翻篇吧。”
他要翻篇,索性往前走了几步,这个时候也顾不得被过了病气,看着罗汉塌上的沈雁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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