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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2章 第二章(第1页/共2页)

风息沙平,残旗斜插,如血暮霞漫涂于昏黄天际,这是距天门关战场数十里的后方,原是辎重后营,但如今也因安军的追杀而尸横遍野。

浑身是血的萧将军拖着伤腿,拄着半截“梧”字旗杆踉跄地走在尸首堆里。他颤抖着翻开一个个尸首,试图寻找哪怕一个跟他一样幸存下来的活人,却只得到越积越多的绝望。他拄着旗杆半跪在地,四下寻望着,声音里已带了哭腔,“……还有人吗?还有人吗?”

回答他的却只有一片死寂。

突然,似是有什么东西绊住了。他低头看去,便见一只染血的手正捉着他的脚腕。他吓得惊叫一声,跌倒在地。

便见又有一只手伸出来,随即死人堆隆起个插着羽箭背着行军锅的脊背,一个人形慢慢从尸首堆里爬了出来。

萧将军惊惧地后退着,想叫却吓得叫不出声。

那人爬出来后,懒散的眉眼向着将军一撇,小声提醒:“小声点,别把打扫战场的人引过来。”便自行挪动尸首,腾了块地方坐下,一根一根地拔着背上的羽箭。

他身量修长,年约三十,满脸脏污,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人该有的模样。然而周身却透出些难言的懒散之态,令人辨不明他的身份与阅历。

萧将军惊疑地盯着他,问:“你是谁?”

那人眼皮都不抬,信口答道:“龙骧骑的伙头军。”

萧将军猛然明白过来,“……你刚才在装死?!”

那人耳尖一动,懒散的眼神便凌厉起来。突然就把萧将军按在地上,做了个“嘘”的手势,拉过一具尸体的手臂挡住两人,就地装死。

萧将军正要反抗,忽听到马息与人声。这才知道有人靠近,连忙屏息噤声。

便有两个安军骑兵带着四个步兵走来,他们已搜刮了不少尸首,步从背上的口袋装得满满当当,就连骑兵的马鞍上也悬了几条从尸首身上解来的金蹀躞。

几人扫视一圈,便有士兵道,“我刚才真的听到有人说话……”

骑兵操起长矛,“总有几个没死透的——”一矛头刺下去,挑起一具尸首甩到一旁。另一个骑兵也拔出剑来。

步兵会意,纷纷丢下布袋,操起刀剑挨个给尸首补刀。

萧将军闭眼装死,听那补刀声越来越近,整个人也越来越紧张,牙关都开始打战。他几乎就要跳起来逃跑时,忽觉穴道被人戳了一下,整个人猛地僵住。他难以置信地转动眼珠,用余光打量身旁之人,只见那人依旧若无其事地闭目装死。萧将军惊恐绝望,几乎以为自己要死不瞑目时,忽见那人耳尖又一动。

——操矛的骑兵从旁边一具尸首上拔出长矛,正要向他们刺来。

却忽有一道明光一晃——却是那人微拨剑刃,反光耀花了骑兵胯下的骏马。战马一声长嘶,人立而起。其中,持剑的那个骑兵未及牵住缰绳,翻身摔下马来。

电光火石之间,那人已弹身而起。只一剑挥出,四个冲上来包围他的步兵便全数喉部中剑倒地。持剑的骑兵连忙爬起身来,架起连珠机弩向那人射去。那人捡起地上的旗杆一挥,骑兵就被带得手臂一转,手中弩箭也射偏了方向,将和对面那个正要发射连珠机弩助战的操矛骑兵互相射成了刺猬。

一切只在眨眼之间。

躺在地上的萧将军难以置信地看着那人的身影,那人已再次恢复了散漫的模样,揉着腰抽冷气,“嘶,好疼。”

他上前摸出敌军身上的葫芦,喝了几口水,又顺便洗了把脸,耙了耙散乱的头发。那脸上脏污洗去,露出的是一副修眉俊目的好容貌。有那么一瞬间,那削金凿玉般的侧脸映照在北地风沙粗粝的落日下,似是透出一股历尽千帆的沧桑。

然而再回过头来,给将军揭开穴道拉他起身时,却依旧是一副懒洋洋的散漫模样。

将军盯着他,总觉得这人似曾相识,难以置信的呢喃:“你……你有这样的身手,怎么会才是个伙头军?”却忽地醒悟过来,“不对,我认识你——你是宁远舟!六道堂的宁远舟!”

宁远舟懒洋洋地拉过一匹马,“萧将军好记性,不过就不用代我跟皇后娘娘问好了。”

他翻身上马,拨转马头要走,将军忙问:“你要去哪?”

宁远舟散漫地笑道:“忘啦?我已经死了。”

萧将军连忙去拦住他:“不许走!你不能当逃兵!你现在就跟我回去,我们聚拢余部,齐心合力……”

“齐心合力干嘛?圣上不是都已经凉了吗?”

“你大胆!”

宁远舟叹了口气,抬手一指背上:“看看这儿。我中的箭,是从背后射来的。”

萧将军猛地一愣。

——背后的,是自己人。梧国内,有人要趁这一战要宁远舟的性命。

“安国人想杀我们,”宁远舟看了眼满地尸首,才又看向萧将军。萧将军这才看清,那眼中懒散确为历尽千帆之后的燃烧殆尽的余灰。称之为懒散亦可,称之为想通亦无不可。宁远舟道:“圣上战前听信内侍骄奢轻敌,战时全无章法阵法混乱,同样也是在杀我们。萧将军,你要对圣上忠孝,那是您的事。可我不欠大梧什么。我已经不想玩了,你懂吗?”

将军还待再言,宁远舟突然脸色一板,拔剑直刺他的面门。

将军大惊,跌坐在地。

不料宁远舟只是还剑于鞘,一笑:“吓你的。”

他拨转马头,一夹马肚,策马而去。

暮色渐渐浸染大地,只黄沙尽头的天际残存一线余晖。余晖中宁远舟的跨马远去的背影洒脱又寂寥。他在马背上的褡裢里摸索着,最终摸出个酒葫芦。他欣慰地一笑,仰头抿了口酒。在日落前的最后一点光晕中,漫声唱道:“相看白刃血纷纷,死节从来岂顾勋。君不见沙场征战苦,至今犹忆李将军……”

萧将军目送他离去,只觉恍若在梦中。

不知何处钟声响起,将军醒过神来,再欲找寻时,那跨马而去的身影早已消失不见了。

景阳钟声里,两侧楼墙高耸的漫漫宫道上,梧国天子梧帝的弟弟,于梧帝远征时受命监理国政的丹阳王杨行健,正在内侍的引导下疾行着。

这位亲王自幼便以聪慧俊朗著称,在先帝朝曾是最被看好的皇子,却因种种缘由未能继承大统。皇位旁落时他不曾有怨言和异色。如今才不过二十三四岁的年纪,骤然遭逢剧变,也同样未曾显露悲喜。

此刻行在路上,听得身后一声呼唤“殿下”,便停住脚步回过头去。等看清来人,便拱手为礼:“章相。”

正趋步赶来之人约四五十岁的年纪,紫袍金带,生得老成精明,正是执掌梧国朝政多年的权相章崧。他抱病离朝不过月余,此刻行止之间犹然带些疲病神色,却是紧赶慢赶地追上前来。而他身后跟着的便是赵季。

赵季已示意所有宫人都随他远退至一边。

章崧终于赶上了丹阳王,也不拐弯抹角,直入正题道:“殿下,臣匆匆前来,就是想赶在朝会之前,要您一句准话。圣上若是真有个万一,大位应属何人?”

丹阳王面露忧戚,道:“圣上乃天佑之人,怎会轻易……”

章崧打断他:“这里只有你我两人,就不必说这些官样文章了吧?当年先皇驾崩,三位皇子都非嫡出,圣上居长,但三兄弟中,您的才智才是最佳,臣最终并没有拥立你,就是因为臣更需要一个不够聪明、容易控制的皇帝。可这一年,臣觉得当初的选择错了。咱们这位圣上,实在是不堪大用,为了从老臣手中夺回大权,竟然联合阉党,趁臣抱病之机,私自宣布御驾亲征。呵,败了也好,朝堂之上,也该换个明君了。”

他语出惊人。然而如此大逆不道之词,素有聪慧友孝之名的丹阳王却无片言驳斥。

只神色一动,抬眼看向章崧。

章崧也盯着丹阳王,“何况圣上对您也不怎么信任。临行之前,虽请殿下监国,但调兵的虎符却仍然在臣手中保管。既然如此,殿下何不与微臣做个交易呢?”他微微倾身向前,声音一沉,“只要以后臣能继续做朝中领袖,定会全力助您在呆会儿的朝会上承继大统……”

丹阳王眼皮一动,还未回答,便听远处赵季清咳一声。

两人同时抬头,见几位大臣出现在宫道尽头,立刻各自袖手分开。

大殿之上,天子宝座空悬,丹阳王坐在宝座旁的一张椅子上,面无表情地听朝臣议事。

前线溃败、天子蒙难的消息传开,文武百官无不人心惶惶。要以说来,天门关南这一会战,本就起自天子一意孤行。究竟战胜如何、战败又如何,竟无人先有预案。何况是如此惨败?此刻无人敢擅自建言,都纷纷把目光投向站在首位的章崧。

章崧也并未礼让,出列道:“……先帝驾崩,安国又大军压境,国不可一日无主,先帝临行之前,亲口指定由丹阳王监国,故丹阳王应即刻继位,以安天下!”

他开口便称“先帝”,朝中霎时便议论纷纷。章崧的门生故吏纷纷出列附和,然而远征的皇帝却也并非没有忠臣,立刻愤怒地出言反驳,“事关帝位,怎可草率?圣上驾崩只是传言,并无实证,尔等怎可……”

一时间争得不可开交。

丹阳王却始终平静,不发一语。

章崧皱了皱眉,“殿下,您怎么看?”

朝臣也纷纷看过去,等着丹阳王决断。

丹阳王似有为难,迟疑道:“先帝既已蒙难……”

却忽有清亮的女声自殿外传来,打断了他的话,“圣上尚安,谁敢妄呼先帝?”

百官回头,先见凤冠博鬓,随即便是年轻苍白却沉静威严的面容——竟是皇后亲自驾临了。百官连忙垂首躬身,丹阳王也立刻从座上起身相迎。

皇后不过二十余许,清端华贵的她在百官恭敬等待中,扶着女官的手一步步踏上云龙金阶,走进大殿。

她昂首自大殿中央穿过,踏上御台,回过身面朝百官,领受朝拜。仪态从容而镇定,然而无人察觉之处,轻轻握起的手却在微微发抖。

梧国皇后萧妍出身世家,她一露面,不肯依附章崧的朝臣立刻便也有了主心骨,纷纷面露喜色。

章崧亦不能咄咄逼人,只问:“娘娘何出此言?”

萧妍将手中的密信掷给他,“本宫的堂兄萧明此次也随圣上出征,这是本宫刚刚收到的密信,信中说道圣上虽败,却性命无忧,如今正暂居安国军中为客。”

天子还活着。天子被俘了——这消息甚至比天子战死更为深远。

一时间朝臣哗然,纷纷看向章崧手中密信。

章崧看完信,默然无言。

立刻便有老臣出列,迫不及待地否决了章崧先前提案,“既然圣躬尚在,新君之事,就不必再议!”

此为君臣大义,朝臣们纷纷点头。

萧妍见状,也轻轻松了口气。

章崧却缓缓摇头,“不妥。圣躬安好,固是大喜。但是圣上既已落入敌手,以安国的狼子野心,便定会以圣上为质发难!”他看也不看御台上的萧妍,只环顾四周,逼问众臣,“若安军以圣上性命要胁我大梧举国投降,我等应还是不应?”

众臣无不一惊,萧妍也不由攥紧了手心。

“所以,只有让安国得知大梧另有新主,他们扣住圣上已无利可图……”章崧拱手北向,“我等才能有机会安全迎回圣上!”

朝臣都是一愣,片刻之后,渐渐有人点头。纵使有拒绝响应者,却也说不出更为周全稳妥的策略,在章崧目光质问下,也只能纷纷点头或是沉默避让。

待堂上几乎所有人都或响应或默许之后,章崧便看向丹阳王。

——有朝臣支持,有丹阳王定论,一个萧妍,纵有皇后之名又能改变什么?他们的交易依旧可行。

然而丹阳王仿佛没看到一样,一言不发。

章崧越发皱眉,正想再说什么。丹陛之上皇后却忽然开口,“你们想拥立丹阳王?怎么不问问本宫的意思?”

章崧当即打断她,跪地请命,“请皇后为百姓计,为苍生计,为圣上计,速迎丹阳王继位,勿使安国有可乘之机!”

他占住了大义,是请命,却也是威逼。

朝臣也纷纷跟着跪地,附和道:“请皇后为百姓计,为苍生计!”

萧妍不怒反笑,“好啊,圣上尚在,你们就逼起宫来了。”『加入书签,方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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