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药苦,但戚昔仍能面不改色地喝下去。
他抿紧唇,待那股难受劲儿散了才舒展脊背,整个人往被子里陷。
安大夫瞧着他形销骨立的样子,到底是不忍心,道:“这段时间你就好好在老夫这里呆着,什么时候好了,什么时候再走。”
戚昔闭上眼,声音极轻:“不用,我自己能行。”
“你行什么,你行能晕倒在家里。”
“作为医者,你现在这个样子我不能放你回去。”
更重要的是怕他突然知道这个消息承受不住。
本来,男人有娃这件事儿就是罕事儿。这要是回去再被刺激了,他怕他人受不住。
戚昔没多余的精力去争辩。
他脑袋一歪,靠在枕头上养神。
当务之急,养好身体才重要。快过节了,不能多待在医馆耽误老大夫。
转眼,腊月二十八。
戚昔在医馆呆了五天。身上的病好了,他立马提出告辞。
老大夫见他这几日还算配合,也不拦着他,而是将捡好的药包给他。
“这事儿你好好想想,若是不愿意,要赶快……”
之前跟戚昔聊过一次了。
这肚子里的娃还算结实,到现在也四个月了。
若是留,那边要好生养着。
若是不留,也必须尽快做决定。不然开春之后,北边可能生乱,到时候他找的那位医者多半没时间。
戚昔这几日在老大夫这里好好养着,现在看着面色稍微红润了点。他笑得尽量舒展,似没什么影响道:“好,我会好好想的。”
“这些日子,叨扰……”
老大夫赶忙打断他:“行了行了,都说了多少次了。”
“要走就快点,老头子我还有别的事儿呢。”
踏出医馆的大门,门外的景好像没有变过。天色是静止的灰色,地上是苍茫的白。
看多了,也不比南边的有趣。
死寂得很。
戚昔看着两个手的药包,晃了晃,慢慢往酒肆走。
“哥哥!”
没走多少步,刚好遇到每日都要过来看他的小孩。戚昔瞧着他穿着难得有些新的衣服,笑道:“说了今日就回去了,怎么还来?”
小孩跑着过来,双手一把抱住戚昔右手边的药包。
“我不放心,来看看。”
“我这么大的人了,用得着你不放心。”
小家伙摇头晃脑,提醒着白杬小心脚下。闻言道:“可不是嘛,哥哥才不让人省心。跟我爷爷一样。”
小孩满脸灿烂的笑。
他只当白杬在医馆里住了这么久,病也看好了。所以走几步,还能开心得在雪地上蹦上一蹦。
戚昔走在他后面,瞧着小孩天真烂漫的模样,会心一笑。
一大一小走回酒肆,时不时交谈两句。
等到自家胡油巷子,邻居们见了戚昔立马招呼。
“回来了啊。”对面宋四娘看着戚昔,目光滑过他拎着的药包。心想,小公子这病得……瞧着有些严重啊。
他们着巷子里,哪家吃药是这么吃的。
边上,宋仓抬起蒸笼,连给装了六个大包子。
戚昔:“回来了,之前谢谢婶子们了。”
宋四娘摆摆手,关心问;“可好了?”
戚昔点点头。
“给,拿着。”宋仓大步过来,将包子一把塞进戚昔的怀里。
戚昔捧着,面前是不怎么自在的宋大叔。
他蓦地一笑。
眼睛微弯,里面像藏着星星。连周身覆着的雪也化了大半。
宋仓被看得老脸一红,立马回去站在自家媳妇儿后,继续闷不做声的看包子。
宋四娘瞧着他们,爽朗笑道:“你别看他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这些天比我念叨你还念叨得多。”
他老两口也有孩子,跟戚昔一般大。
不过冬季县学放假,他去乡下看顾家里老人了。
所以跟戚昔也当了这么久的邻居,了解了他的性格不像表面那样冷。自然而然将他当小辈来看顾了。
戚昔怀里的包子滚烫。
就是贴着厚实的衣服,也能将那股热量传递到心头。
戚昔眸光一颤,郑重道了一声:“谢谢宋叔婶子。”
“就几个包子,谢什么。快进去吧,外面可凉。”
戚昔点点头,后头跟着个小尾巴进了门。
还是早上,戚昔在老大夫那里被要求着吃过早饭,手里的包子他也吃不下。
拿出来一半给小孩,他将剩下的放好。
“哥哥,我帮你收拾。”
也只是五天没在,屋子里处处透着凉意与萧瑟。
门锁着,院子里跟房顶上的雪也没有扫过。不知道堆得多厚了。
戚昔掀开帘子去后院。
忽然他脚步一滞。
本以为会雪会厚厚的一层,但院子却干干净净。屋顶上的雪毯也浅浅的。
这几日雪虽然时常而下,时常不下。但也不至于这么一点儿。
戚昔踩上去,院里的雪也只覆到了鞋底子。
“小孩。”
“嗯?大哥哥?”小孩啃着个包子,像小仓鼠,腮帮子鼓鼓的。
“你们送我走的时候,锁了门就将钥匙放我这儿了?”
小孩点点头,大眼睛水汪汪的。
“哥哥有什么不对吗?”
戚昔走入院子,脚印一串从院子这头延伸到他睡觉的房门前。
边上一串更小的脚印紧紧挨着大脚印。
“院子里的雪被清扫过了。”
“可是没开门啊。是外面奶奶他们吗?”
戚昔摇头,目光放在那唯一能进来的围墙。三米高,上面的积雪也看不出明显的凹陷。
他道:“他们不会进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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