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故是在徐渺读到这篇论文时发生的。
论文题目是《大脑与意识的相对独立性研究》。
传统科学理论一向认为意识是一种生物电过程,意识依赖大脑存在,机械造物无法完全取代生物组织,脑机比例超过阈值就会造**格消失,人与机械的界限将不复存在。
这篇论文却脑洞大开,大谈意识独立于人脑之外的可能性,非但否定了“耦合度理论”,更是直接推翻了意识本质为生物电信息的公理。
天马行空的论述遭到一众专家学者的驳斥,论文作者被认为是哗众取宠。
编辑将它刊登,只不过是出于作者家族影响力。
没有人认可这篇“著作”。徐渺却心中一动。
出于本能绞杀了徐嘉盈的意识,占据了她的身体,徐渺一直在担心隐患。
这篇文章点醒了她,她所担忧的隐患,归根结底并不落在徐嘉盈身上。
意识离体,犹如风筝放飞,她要怎么保证那根与风筝相连的细线永远不断。
几乎就在这个疑问产生的同时,或许是因为与徐嘉盈的距离超过了意识掌控的极限,又或许是因为某种超凡原因,徐渺突然感觉到一股尖锐痛意。
像是有人肆无忌惮将她太阳穴连同内部脑组织弓弦一般拉长,拉长,再拉长。
弦线绷紧到极致,发出“铮”一声嗡鸣。
无力承受的弦断了。
两端弹向相反方向,在看不见的维度激起一圈圈震荡波纹。
耳鸣声经久不散。
剧烈痛楚从大脑扩散到全身,徐渺眼前眩晕发黑,额头密布汗珠。
她全身湿透,嘴唇微张,喉间几乎溢出无法压抑的痛呼。
她茫然在黑暗中摸索,无法再看到徐嘉盈所能看到的,无法再触摸到徐嘉盈所能接触到的。
她失去了对那具身体的掌控能力。
她在黑暗中睁开了眼睛。
“小姐。”冬葵猛地握住了她的手,让她把指甲抠进自己掌心。
冬葵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只知道分担那难以忍受的痛楚。
一滴汗水落在眼睫上,像一颗晶莹的珍珠。
徐渺瞳孔由痛到涣散,恢复如常。
她轻轻反握冬葵手,没有人看得出她仍在忍受一阵阵波荡的余痛。
她望着终端上显示的论文:“做了个噩梦,没关系。”
她关掉学术论文,打开离线加载的地图,把火车站周围的干线支路背了下来。
冬葵一愣,与阿墨对视一眼。
要做好逃离的心理准备了。
亲切的语音播报声中,列车缓缓驶入夜幕笼罩中的车站。
空中不知何时又飘起细雨,密如薄雾的雨丝将车站暖黄的橘光打得朦胧。
车门自动向两边滑开,徐渺抱着阿墨踏上坚硬的大理石地砖,呼吸到来自西特维尔的空气。
湿润的空气中透出大城市特有的冰冷与朽腐,一座座拔地而起的建筑如同雄壮的钢铁巨人,明灭的霓虹灯光像巨人的眼睛,一眨一眨地注视远道而来的陌生旅客。
徐渺仰起头,望着熟悉的飞艇从高空掠过,硕大的立体彩绘横亘整幅天空,拎着行李箱的冬葵读出正中央的一行字。
[欢迎来到西特维尔——世界的中心、宇宙的焦点]
她们平安抵达了这个世界最大的城市,这确实是一座宏伟之城。
周遭游人如织,南湫石在她身旁笑道:“渺渺,到家了。”
徐渺扭头望去,那张宽和的笑脸被灯光打亮一半。
另一半则隐没在黑暗中。
她与上车前没有任何不同。
冬葵攥紧了行李箱的铝合金提手,zer毫无异样的声音在徐渺脑中响起:[您终于到了。]
徐渺轻轻点头,跟着南湫石的脚步找到摆渡车,通过空旷的贵宾通道,畅通无阻抵达车站出口,换乘浮空车,望着飞速退后的沐浴在细雨与光幕中的城市。
湿漉漉街道上行走着浓妆艳抹的摩登市民,氙气灯牌旁停留着身披透明雨衣的执勤员警,雨水顺着泛滥的玻璃幕墙蜿蜒滑落,水珠折射着糜烂的浮华光束,将整座城市浸润得如梦似幻。
灯光照不到的角落,四肢残缺的乞丐正在被城市治安官驱逐,身形灵活的窃贼穿过人群捞走正在排队过马路的时髦女郎的终端,醉醺醺的失业人员摇摇晃晃走进颓废深巷,发动机轰鸣昭示着飙车族的血脉偾张。
出站的旅客或向往或迷茫或不安,汇入人群成为其中一员,背影很快被五光十色淹没,无法分辨。
一张张脸模糊在芸芸众生中。
唯有南家车队如同流星,散发着光芒,掠过众生头顶。
高贵的上层人从不需踏足污水横流的地表。
众生肩头的尘埃,与他们毫无关系。
……
西特维尔的浮空岛风格与町野不尽相同。
它形状规整,线条感强,建筑大都采用灰白黑三色,几何造型科技感十足。
相比之下町野百花齐放的各色宅院显得自由散漫得多。
恢复通讯的zer将这座岛屿的地图勘测发送给徐渺,南氏、罗非、富和财团三足鼎立,与坐落于地面的公司总部位置一致。
另外两大财团,巴莱财团与洛希尔财团,分别雄踞雷诺市与白鸥市,本部不在此地。
管家为风尘仆仆的客人准备了丰盛的晚餐,色泽金黄的烤鸡、滋滋冒油的牛排、热腾腾的奶油杏仁汤、完整的小羔羊腿、摆盘精致的水果切块、鲜嫩可口的蔬菜沙拉、泛着微光的葡萄酒。
这位身着燕尾服的老绅士面朝徐渺欠身鞠躬:“时间匆忙,只来得及准备一些简餐,请小姐见谅。”
食不果腹的底层贫民正在细雨中摸索垃圾堆中是否能有收获,这画面与这顿简餐交相辉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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